夏湫用眸子淡淡睨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老师给我们两的题型难度差不多,我顺手把你的也做了,毕竟是我坑你在先。”
这是把错全揽在自己头上了。
其实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爱面子的人,上课讲话被抓包各自都有责任。
那颗酸掉牙的糖也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这A4纸上的题目难度,对阮青平平时考试展露出来的水平来说,确实是个难题。
但是让夏湫这种刚回国理综三门加起来都可以270往上走的人来做的话就不算难了。
他们班的物理老师是什么人?
那可是全年级物理出题组里公认的难题爱好者老胡。
阮青平反问他:“老胡能有这么好心?”
“谁知道呢。”
夏湫这会头又低下去了,拧着眉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好像在纠结什么东西一样。
明明语气里都隐约带着点烦,面上却还是在藏着事。
阮青平默了片刻,又问他:
“既然这样的话,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吧,我昨天晚上做题刚好碰到个不会的,看答案都没看明白,不如你看了教教我?”
夏湫闻言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阮青平从书包里抓了本厚厚的资料出来,轻车熟路地翻到了某一面,然后才把书轻轻搁在了夏湫桌上,对他说道:“喏,红笔标的那道题,解析在后面,你慢慢看。”
这一套动作下来看得夏湫心里更是奇怪,但他还是低头去看了一眼书上的题目。
还没看完就伸手抵着书页看了一眼封面,然后猛然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阮青平,在讶然中沉默。
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高中生物理竞赛习题精解》。
“你……早就知道了?”
“嗯?你说什么?我知道啥了?我就是不知道这题怎么理解才问你的啊。”
一看就知道阮青平也是个装傻的老手了。
夏湫顿时闭了嘴,这人是铁了心要把刚刚上课时被自己骗的事情给讨回来,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说真话。
阮青平虽然嘴上不承认,做出来的事却已经出卖了真相——早在上晚自习前他就在去卫生间的路上碰见过一次物理课代表。
是他让人先把题目送回班上来的,自然也见过题目。
好巧不巧,这题正是他昨晚刚抄在错题本上的同类型题目。
夏湫也没再逼问,低着头继续看解析去了。
这题他从拿到手做到了刚刚,草稿纸都快写满两面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解题思路。
那运动物体的受力居然能被他算出来所求结果为0,又不是在太空里运动,牛顿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学霸对这种解不出的难题都有执念,一时沉迷于头脑风暴里,没再分心管身边的阮青平。
几分钟后夏湫才重新出声道:“你这解析上自己都做了每个步骤的批注,还需要我来教你?”
阮青平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回答道:“这批注又不是我写的,我反正看不懂。”
“是吗,写得倒挺好的,就是我觉得这地方写得有点不对。”夏湫说完还把其中一处指给阮青平看。
阮青平凑过去看了一眼,深表赞同道:“……英雄所见略同啊,我就是这一步开始看不懂的,大学霸果然聪明,快教教我?”
“我觉得到这里后不应该再考虑物体的加速度了……但是这样好像还是有点奇怪。”
夏湫拿着笔,指着题目给的运动过程示意图认真分析了一番,说到最后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阮青平细细听完后发现这人是和自己进了一样的误区,便下意识伸手从眼前那人手里把笔抽了出来,在书页空白处重新画了一个示意图,一边解释道:
“其实那图放底下有点蛊惑人心的意思,你要是自己重新画一个分析一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夏湫看了一眼阮青平手绘的图,顿时觉得自己茅塞顿开,刚刚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点终于找到了原因。
虽然旁边轻而易举指出问题所在的人,开学考的物理分数甚至还没到及格线。
阮青平把笔重新搁在了他桌子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好像又陷入了某种无声的对峙当中。
夏湫先动了,他从抽屉里扯出了被自己藏起来的另外一张A4纸,捡起笔在上面开始写解题步骤。
阮青平看了一会,收回了视线。
两个人心思各异,都知道彼此藏着太多秘密。
既然是秘密,不开口询问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好像还远远没有到那种可以坦诚相待的关系。
转眼便到了周六,开学第二个星期便这么拉下了帷幕。
阮青平看了一眼手机上刚发来的信息,是姜涛公司的人发来的,希望他升级一下上个星期发过去的系统。
这会学校已经放了假,高二这边教学楼不许留人,徐明昨天刚出差,他也不太方便独自一人去咨询室用电脑。
想了想决定去学校旁边的网吧将就一下。
周六网吧里人多,阮青平到的时候已经没有空包间,只好挑了个看起来相对偏僻的角落落座开了机。
四周全是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和打游戏破防的咒骂声,还有不少抽烟的家伙,惹得空气里乌烟瘴气的。
他最讨厌烟味,只好从包里翻了个口罩戴在脸上,然后把头戴式耳机挎在了自己耳边,随手点开了播放器,用音符隔绝了世界的嘈杂。
等他忙完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零点,早就过了寝室的门禁时间。
长时间的脑力活动很是消耗体力,阮青平点了点鼠标,确保电脑上的程序已经删除干净后才下了机。
在前台结账时却碰见了几位眼熟的家伙。
寸头正叼着烟站在前台旁边,和打工的妹子因为电脑的故障问题在扯皮。
阮青平不想节外生枝,扯了扯口罩,结完账便悄无声息地从这群人身边擦肩而过。
走出网吧后,他在路边找了个烧烤摊,随便点了些烤串准备填填肚子。
这会正是烧烤摊生意最火爆的时候,等餐的时间也久,阮青平坐在店里,等了大概十几分钟,麻烦却比烤串先一步找上门来。
空酒瓶子被人砸在地上,玻璃炸开的破碎声在黑夜里如同一声惊雷,顿时吸引了店里店外所有人的目光。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叫骂声。
在这种小巷子里的烧烤摊上,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门口站了一群看热闹的人,阮青平却没有起身的兴致。
他在思考,如果这儿出了事,自己的烧烤还有没有机会吃到?
“臭小子,看你这次还能往哪儿跑!”
男人的叫唤声划破黑夜,透过那片嘈杂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阮青平正刷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滞。
门外,一群人正凶神恶煞地围作一团,死死地盯着站在巷内死角处的那个人。
叫唤的人正是刚刚在网吧里见过的寸头。
被围住的人背抵着墙,孤身而立,面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却满是不屑,犀利地盯着前面的人出了声:
“就算我跑不了又怎样,你敢动手吗?是想被我送进去再蹲几年么。”
“动手?谁要动手了?你可别在这睁眼说瞎话,我们都几年不见了,小湫?我不过是想找你叙叙旧而已。大家伙儿该吃吃该喝喝,把警察找来多扫兴,你们说是吧?”
寸头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站在门口吃瓜的众人,眼里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人群里果然有人放下了刚举起的手机。
寸头见状更是得意,抬脚往少年那边凑近了些,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少年的面色看起来更白了。
他瞪了一眼寸头,冷笑道:“呵,你这走狗当的还真是尽心尽力。想见我,他配吗?”
他的语气里满是嫌恶,
“还是说,你真觉得我会怕他?”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原本被围在墙角的少年抬手便给眼前毫无防备的寸头的脸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
趁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朝着面前人墙最薄弱的间隙处冲了出去。
寸头的反应最快,几步便跟在了他身后,伸手准备去拽人衣角,少年一脚踢倒了路边摆着的塑料椅子去拦他。
再回头却发现左后方已经有人死死扯住了自己的书包带,拽得他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那人刚用手攀上他的肩膀,就被他反手擒住了手腕,借力给人来了个利落的过肩摔。
只是一人终究难敌众手。
这边刚摔趴下一个,才不过耽搁了几秒的时间,另外几个便围了上来。
他扭头躲过了寸头挥舞过来的拳头,刚想踹人却踹不动,有人死死拽住了自己的小腿。
正是刚刚被他摔在地上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挣脱,右边站着的人就趁机动了手,右肩膀实打实的挨了一下。
他被惯性带得向后趔趄了一步。
可比疼痛先一步到来的是大脑里久违的晕眩感。
寸头脸上刚被他给了一拳,这会正在气头上。
见他受了伤动作更凶,拳头偷了空隙,直朝他侧脸袭去。
夏湫直觉这一下自己恐怕是躲不掉了,生理反应让他下意识想闭眼。
想象里的疼痛感却迟迟没有出现。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眼前那片黑暗中骤然响起:
“草,夏湫你特么玩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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