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长乐挂念的贺泽此时有些狼狈,面上却充满飞扬的神采。
在两人面前的是轰然倒地的野猪,约莫有两百多公斤,视觉上相当唬人。
“虎哥,你虽然没带着我打老虎,这头野猪倒是不错!”贺泽笑着露出白牙,又痞又匪,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刚才被野猪顶到的腰腹,心道回去要痛好几天了。
岑虎是个浑身肌肉的高猛壮汉,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闻言他挠头一笑:“嘿嘿,打老虎的是我爹,我打不了老虎。”
两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刚才和野猪搏斗,不可避免地受伤流血了,但他们顾不得这些,先离开要紧。
地上野猪留下的血迹会引来凶猛的野兽,此地不可久留。
如此,熟悉地形的岑虎先出去找人帮忙,贺泽就守在野猪旁边,要等野猪运回村卖了换作银子,两人才能安心歇下。
想到这,贺泽忽然重重呼出一口气,眉眼间难得带上几分愁绪。
进山打猎是贺泽偶然决定的,但挣钱的想法却很坚定,这才能抓住岑虎给出的机会。
贺泽和岑虎之前并不认识,还是在打猎队伍里相识后一见如故,之后岑虎告诉他能带着他猎大家伙,贺泽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现在看来,他当时真是大胆。毕竟村中每年死在打猎中的人不在少数,而他要是出事了,沈长乐怎么办……
他会漠不关心的继续生活下去,还是会为他伤心?贺泽不敢想,他不是怕沈长乐不会为他伤心,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沈长乐伤心的样子。
况且他消失了三天,走的时候又来不及和沈长乐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不怀好心的人找他麻烦……
贺泽烦躁地顶了顶上颚,决定还是先不想这些,先把野猪运回去再说吧。
很快岑虎身后跟着几个人走了过来,接着一群人一起合力将这头巨大的野猪抬回梨花村。
这样罕见的一幕直接引起村民们的震惊,这几年村中打猎队伍不是没有猎到猎物,但从来没有猎到过这么大的一头野猪!
顿时人们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村子西边靠山的空地就聚集了大量村民,全都是来看热闹的。
赵年也在里面,他一眼看见走在最前面高大威猛的汉子,那人十分高大,脸上带着血迹,沾了一点在他左眼眉峰骨的疤痕上,带着几分凌厉与凶狠。
他毫不费力地扛起一端木头,木头上悬挂着野猪,而另一边则需要两三个人抬。
那人自然就是贺泽。
赵年和他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心颤了一下,觉得他更像是嗜血的罗刹了!
不过想到什么,他焦急逆着人群走了。
他得告诉乐哥儿,贺泽回来了!
对面,打猎队伍一齐吼了一声,随即重重放下野猪,顿时脚下踩着的地都晃了几下,人群里也爆发出欢呼声,更是有好几个未出嫁的女子哥儿见着对面勇猛的汉子,露出羞怯的笑容。
贺泽抬手掀起衣服擦了擦脸,他做得太寻常,人群中围观的女子哥儿们却羞得脸上红霞一片,纷纷对贺泽心生好感。
不过贺泽根本没注意到,他抬手拉住岑虎,皱着眉心已经飞远了,“你先在这儿看着,银子就按咱们之前分的来,我先走了。”
他提起脚步就走,归心似箭般急切想要见到沈长乐。
但贺泽没走几步脚步就顿住了,沈长乐从拥挤的人群中缓慢走过来,背对着眼神炙热好奇的村民们,他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如一棵淡然挺立的雪松,只是呼吸带着几分喘。
“长……”贺泽呐呐开口,迈出的左脚忘了收回来,保持尴尬又滑稽的动作,把刚才勇猛的形象亲手打碎了。
沈长乐微微一顿,仍然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回家吧。”
——
贺泽回到半山小屋后没待一会儿,岑虎就来了。
“贺兄弟,你说这头野猪是留下卖给村民们还是拉到镇上去啊?”岑虎挠着头,直愣愣道,“诶你刚刚不是说让我在那里看着,你待会儿就回来吗?怎么就回家了?”
贺泽轻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去镇上吧,正好我有些东西要买。”
他转身正要和沈长乐说一声,却没发现他的身影,无奈只能和岑虎先下山,交代车夫几句后,就赶去清河镇。
到了清河镇,岑虎带着贺泽直奔镇子中心的一座三层高楼,也是镇上最有名的酒楼——品香苑。岑虎以往猎了猎物都会送到这里来,和酒楼掌柜比较熟悉。
这次交易也非常顺利,掌柜的给了二十五两银子,两人谢过就离开了。
身上终于有余钱,贺泽找到早就打听好的铁铺,和铁匠说清楚想要的锅的款式后,又付了二两银子当定金,随后离开。
贺泽还买了些东西,回到家后迫不及待想把刚得到还热乎的银子交给沈长乐,只是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他曲着两条长腿蹲下身,看着两只无忧无虑啄米吃的小鸡仔,颇为怨念的瞪了它们一眼:“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看着点你们主人。”
“算了,长乐不在也好,就当是给他一个惊喜了。”贺泽轻声叹口气,起身去了厨房。
这次他到镇上买了些杏仁和琼脂,打算给沈长乐做一道甜品——杏仁豆腐。虽然名字带豆腐,但杏仁豆腐并不是豆腐的一种,只是和豆腐形状相似。
贺泽先把琼脂用清水泡着,又将杏仁浸泡后去皮,他买的甜杏仁,颜色呈浅黄接近米白色,一颗颗小小的饱满又可爱。做成杏仁豆腐需要把杏仁打成浆,现代还好说,有破壁机,古代就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用石磨一点一点磨。
还好他记得李木匠家有,于是将浸泡好的杏仁拿过去,半个时辰后就磨成了杏仁浆。
到这时候已是下午五点多,太阳见出些疲态,可沈长乐还是没回来。
贺泽一直悬着的心更是跳到嗓子眼,他丢下东西就往外跑,门都忘了关。
贺泽害怕沈长乐回了沈家,跑去一看发现没什么动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慌张起来。
不在沈家,那沈长乐还能去哪儿?
贺泽又想到经常来家里的那个哥儿赵年,慌不择路地一路问到他家,赵年打开门很惊讶,闻言摇头表示沈长乐没有来过。
“乐哥儿还没回来吗?”赵年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也不由得担忧了起来,“乐哥儿平时一直喜欢待在家里,不可能快晚上了还不回家,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贺泽咬紧牙关,脸上绷得很紧,他下意识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走了。
赵年本来想喊住他的,无奈贺泽走得太快,他记得乐哥儿是来找过他,好像是问……村里有没有看病的大夫?
这样的场景唤起了贺泽不好的回忆,见到沈长乐的第一天,他也这样满村子地焦急找他,想要主动帮助他安葬沈小爹爹。
后来,贺泽是在那个半山腰的破屋中找到沈长乐。
贺泽倏地眼睛一亮,也许长乐回来了也说不定,他在家里守株待兔,总能等到他回来的。
就算……就算沈长乐想要离开,也会和他说一声再走吧?
只是让贺泽失望了,他回家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贺泽呆呆站了一会儿,心情烦躁又难受,惊慌、担忧、无措、不安……此刻他是真的怕沈长乐遇到什么危险了。
最后,贺泽没有像只无头苍蝇跑出去找人,他只是继续把要做给沈长乐的杏仁豆腐做完。
熬煮杏仁浆,加糖、加之前泡好的琼脂,最后冷却凝固,一道甜而不腻的杏仁豆腐就做好了。带着杏仁浓郁的香气,吃起来口感细腻,贺泽几乎能想到沈长乐享受得眼睛微眯,嘴角一定还会微微翘起。
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贺泽席地坐在院门旁,高大的身躯略微佝偻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沈长乐回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他脚步微停,这些天一直故作冷淡的内心微微颤动,一切又好似回到以前。
悄声走到贺泽身边,沈长乐轻轻踢了他一脚,问:“怎么待在这儿?”
贺泽快速抬头,忙不迭起身站起来:“长乐,你终于回来了!”他一笑起来,什么落寞大狗的形象荡然无存。
露出一口白牙,贺泽克制地没有上前紧紧将沈长乐拥入怀中,眼神却肆意专注地落在沈长乐白净细腻的脸上,他看了好久,饶是淡淡如沈长乐,面上也不免露出几分窘迫。
沈长乐转过身,将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夫拉了过来,“许大夫,你给他看一下吧,他去山上打猎,今天才回来,伤口应该都还没处理。”
“长乐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贺泽又惊又喜,被人关心,尤其是自己心上人的关心,那感觉别提了!
贺泽一时有些飘飘然,进到屋子被许大夫问这问那都还没回过神,直到许大夫离开,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贺泽才恍然意识到,下午沈长乐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找大夫。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贺泽呼吸却逐渐粗重了,他快速眨了下眼睛,心中满满的,他知道那是对沈长乐的爱意。
“长乐,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沈长乐嘴唇微抿,没有回答。他把许大夫给的药膏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对贺泽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贺泽吸了吸鼻子,闷闷道:“哦。”药膏涂在皮肤上带来丝丝凉意,沈长乐动作虽缓但十分有韵律,他的力气有些小,贺泽没感到什么痛,只觉得从他接触自己皮肤处传来的痒意一直蔓延到心口。
贺泽又开始忍不住了,委委屈屈道:“长乐,以后你出去能不能跟我说一声,你知道今天没找到你我有多担心吗?”
沈长乐却轻轻哼一声,见揉搓的差不多后收手,凉凉道:“你也知道担心?”
贺泽瞬间明白,他是在说自己自己消失了三天。闻言贺泽摸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要求沈长乐的保证了。
“长乐,我给你做了杏仁豆腐,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马上去给你做饭。”把衣裳穿好,贺泽亲手将杏仁豆腐端到沈长乐面前,又快速进到厨房忙碌起来。
煤油灯一点起,安静了好几天的小屋瞬间热闹起来,柴火的“噼啪”声,蔬菜倒进锅里的“刺啦”一声。不远处的小院角落,两只小鸡“唧唧”叫着,似乎也在高兴什么。
沈长乐轻轻舀起一勺杏仁豆腐,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一番,眼角缓缓泛起零碎的笑意。
嗯,那就原谅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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