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明月高悬,路上行人寥寥。
李存架着吕钰拐进小巷,在黑暗中行进。他们身后跟着几条尾巴,目送两人走出酒场地界后黯然退去。
巷子里没有灯,几缕月光透过建筑缝隙,勉强照亮前路。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巷道,逐渐重合,汇成轻巧的鼓点。
吕钰被蒙在外套下,鼻尖萦绕着两人交织的体温和淡淡的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
身边人好似座火炉,不断散发灼人热度。硬邦邦的胸膛随呼吸起伏,如烙铁般剐蹭肋骨。
吕钰肢体僵硬,想拉开距离,可那条手臂却紧紧箍在腰间,刚挪开一点,就被强硬地捞回去,反倒贴得更近。
【不老实的野狼】
他眯了眯眼,刚要暴起,耳边适时响起一阵低音炮。
“别出来,有脏东西。”
墙对面响起断断续续的靡靡之音。
“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选在这啊,私人癖好?嗯?”
“……”
吕钰耳尖微颤,脊背绷紧,老老实实地被圈着走了半晌,直到听见声压抑的笑,尾音还发颤。他忽地意识到被耍了,陡然停步,按住扶在腰间的爪子。
“放手。”
李存没立即松手,垂头调侃道:“怎么,嫌弃?”
说完,他悄悄闻了闻自己的衣襟。
【不难闻啊】
“我数到三,”吕钰捏住那只爪子,稍稍用力,把骨节错开。
“二。”
“哎!”李存头皮一紧,立刻松手闪到一边。
“你不识数?!”
怎么张嘴就是二!
随声,吕钰扯下头顶外套,静电噼里啪啦响,一头赤发瞬间变得凌乱不堪,有几根还飘在空中,与那张凌厉的厌世脸十分违和。
像只兔狲。
“咳,哼,”李存偏头,抬手捂住半张脸。
“你笑什么。”
“我天生微笑唇。”
“……”
【呵呵】
吕钰沉默片刻,淡淡道:“你是猎人——凡间的执法者……为什么帮我?”
这算违法乱纪。
“因为你长的漂亮,”李存眸光闪烁不停,笑容坦荡,“是人就会喜欢。”
“……”
“对了,你看我——眼熟吗?像不像个人?”
“呵。”
【你像只讨封的狐狸】
吕钰微微皱眉,指节攥紧,把外套呼到对方脸上。
“箱子。”
【鬼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呆】
他的声音清冷透彻,让人联想到极北冰原。
“哼,”李存接住衣服,好脾气地笑了笑,慢慢把外套穿好,走在前面引路。
“跟我来。”
他们绕到一栋建筑后,守在垃圾管道下。
李存掏出终端发了条消息,半分钟后,管道内传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哧——”
金属箱滑过管道,“噗”地扎进大堆黑塑料袋,像块墓碑。
“稍候,”李存一挑唇,几步爬上去,拎起箱子跳下,落到吕钰面前。
“给你,”他眯了眯眼,用袖子抹净箱面。
“干净的,拿好,下次登场——选个好地方。”
吕钰接过箱子,感受下重量,抬眼看向眉目带笑的青年,注视良久。
“我欠你个人情,有什么愿望吗。”
他向来不习惯欠人什么。
“愿望……什么都能实现吗?”李存眼梢微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暂时不能。”
“那就先存着,”李存后退几步,双手插进口袋,斜倚到墙上:“这样,你给我个信物,等我想好了找你,到时别赖账。”
“好,”吕钰沉默片刻,单手扯起衣领,咬下第一颗扣子。
衬衫微敞,露出一截锁骨。
“给你。”
“呵,怪方便的。”
李存抬手接下,把扣子攥进掌心,目光挪移,下意识落到那截白皙的皮肤上,眸光暗了暗:“你的衣领,小心些,别被误会了……这的坏人可不少。”
【包括我在内】
他强行错开眼,打了个哈切,嘴上说累,后背却绷得笔直。
“夜深了,”他瞥向吕钰,漫不经心道:“有地方落脚吗?”
“有,”吕钰平静地与他对视,眸光清澈,仿若一片湖泊。
阵阵清风拂过,薄云悠悠遮盖银月,夜色蔓延,浸黑了视野。
李存眯起眼,隐约能辨别人影。他犹豫片刻,低声劝道:“别逞强,没人笑话你。”
对面没有回应,猎人的呼吸不自觉加重。
片刻后,树叶簌簌作响,李存的衣角被风轻轻卷起,薄云裂成小块,月辉从云层缝隙倾洒而下,照亮半边小巷。
对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快速扫过小巷,向前迈了两步,想说什么却生生咽了回去,末了扯唇一笑:“跑的倒挺快。”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哼,”他低头看看掌心,把水晶扣塞进胸前口袋,释然地转身,背对巷口摆摆手。
“能听见吧,走了,再见。”
【欠我的愿望,别忘了】
他大步迈向老旧的公寓,不时吹几声口哨,连成不着调的曲子,显然心情极佳。
昏暗的路灯把影子拖得老长,孤零零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道路尽头的建筑里亮着几盏灯,随时间流逝接连熄灭。
走着走着,猎人脚步渐缓,似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垂下眼睑,转了转腕表,紧接着蹲下,把鞋带解开,重新勒紧。
借表盘反光,他瞟见街角跑过只野猫,再往上扫,楼顶闪过一抹赤红,两道眸光亮得像狙击点,存在感极强。
“……呵,”紧绷的小臂缓缓放松,笑容稍显无奈。
现在许愿还有预售后保障呢。
【过去那么久,还和以前一样——】
“傻。”
与此同时,某栋建筑顶,吕钰静静蹲踞在阴影中,两只异瞳紧盯那道孤影。金棕睫毛剪碎月辉,碎光落入眸底,盖住寒意。几缕赤发在风中摇曳,勾勒出风的形状。
月光静悄悄,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距离忽远忽近,以一种见不得光的方式相伴到公寓口。
“我到了。”
李存扬起脸,望向建筑顶。月光在墨瞳里流淌,如银河般璀璨。
“明天见?”
吕钰在楼顶盯着青年的口型,薄唇微启:做梦。
他不习惯欠人什么,却也并非有恩必偿。管你接不接受,护送一路就算两清。
但显然,那人并未意识到这点,仍天真地接道:“那就明天见。”
“……”
猎人转身上楼,踩亮每一层感应灯。
昏黄灯光停在五楼,如只只疲惫的眼睛,十几秒后陆续熄灭,公寓四周一片寂静,草丛里响起虫鸣。
月辉泼洒到眼前,晶莹的尘埃纷纷落下,吕钰稍稍仰头,见一半月亮挂在天边,温柔皎洁却遥不可及。
但此时此地,这是他唯一熟悉的东西。
神在楼顶伫立许久,视线扫过熟睡的城市,最后投射到脚边的箱子上,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李存——不是个好名字】
听起来好苦。
夜幕低垂,他把箱子竖直立起,想拿点东西。
“咔哒”,箱扣弹开,花花绿绿的内容物一股脑涌出来。
金属箱扶着吕钰,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地小物件。楼顶的风陡然急骤,“呼”地吹飞件大花衬衫。
吕钰一把捞住衬衫,动作僵硬地凑近闻了闻。衣料上沾着淡淡的薄荷味,还掺着艾草香。
世界另一面,一位女士正坐在窗边抿茶。他一抬眼,两人隔空对视。
“哼,”女士粲然一笑,做了个口型:“我的草莓小软糖,惊喜吗?这次——公费出游,度、假、愉、快。”
“Surprise!在凡间好好玩,独自美丽地闯荡吧!”
吕钰呼吸一滞,面无表情地喃喃道:“грибочек.”
【这玩笑——并不好笑】
“哼,”女士笑着把茶倒进花丛,滋养粉嫩的重瓣花,虚影慢慢消散。
【可我觉得有趣】
你的表情比其他神诱人多了。
“一向如此。”
“……”
грибочек的虚影彻底消散。
蘑菇女王——这位离经叛道的恶作剧女神,钟爱将宁静打破,制造各种惊喜。
吕钰是她最心仪的猎物。
心心念念,伺机而动,不放过任何机会,让神防不胜防。
显然,她这次又成功了。
“поздравлять.”
【恭喜】
吕钰的目光恢复平静,认命般拾起散落的物品,一件件放回箱子。
一番整理后,他发现手里能称得上杀伤性武器的只有根钢笔,能当通讯工具的也就一部电话手表——难以自保 彻底失联。
不利的开局,堪称神明版荒野求生。
简直像场噩梦。
他平静地坐到箱子上看月亮,一直到天明。
……
清晨,鸟鸣唤醒城市。
李存吃过早饭,倒了杯牛奶以温养宿醉的胃,喝两口后顺势靠到窗边刷新任务栏。
近来协会发布的任务两极分化,中高级任务解决不过来,低级任务供不应求,狼多肉少,他和同伴们已经两个月没开张了,所以昨晚才去酒吧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聚众斗殴、违法乱纪的,和警员抢饭碗。
他不自觉瞟向窗外,搜寻高处每个角落,一无所获。
他隐隐有些失望,眸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那人昨晚陪他一路,可能只是无聊时的消遣。
李存瞄一眼掌心的纽扣,稍稍放松。
【好在还有机会】
但下次见,会是什么场景呢……
正想着,腕上终端“嗡”地震动,他收到一条小队通知,备注为“儿子”的队友发来讯息。
“哥们!我抢到一个找牲畜的任务,在城外,带全家伙事儿,半小时后老地方见!”
李存撂下杯子回了个“OK”,转身开始装包。
几分钟后,他瞥一眼窗外,鬼使神差地往包里塞两包压缩饼干。
一切准备就绪,似乎还有时间。
李存沉思片刻,翻出针线盒,把那枚水晶扣往身上比划,最后决定缝到领口。
秒针一圈圈走着,他在扣子上打了个死结,一口咬断棉线。
“哼。”
李存满意地注视着圆润小巧的扣子,细细描摹表明纹路,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真漂亮】
窗户上映出猎人小心翼翼地低头,用嘴唇轻碰扣子,一触即离,随后自嘲般笑笑。
【好凉】
像蛇的鳞片。
自古帮蛇没有好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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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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