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史光明掀开后备箱，身体一僵。下一秒，金属箱反射两道刺目的日光，如利箭般直射双眼，他本能偏头。
适应一会后，他重新看向车内，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箱子，摩挲起表面花纹。
【蛇绕长剑】
神中工作狂——执行者。
“靠，活的！”他像被烫到般缩手，神情近乎呆滞，下意识转向江南月，满脸难以置信，语气难掩兴奋。
“是活的！快报给李队！终于——”
江南月做了个噤声手势，眼神示意车里。
【问问你兄弟】
他可不想上报，而且上面……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隐忍不发。
车内，李存手搭窗框，有节奏地轻叩车门，发出“嗒嗒”的脆响，如细雨敲打湖面。
冷不丁的，史光明的惊呼从车后传来，他停下动作，偏头看向吕钰。
猎人沉默片刻，像在思忖什么，而后低声开口：“你怎么知道哪辆车？”
“猜的，”吕钰平静地望向穹顶，脸上划过青鸟的影子。
“这么准？”他眼里满是怀疑：“可信度不高啊。”
“你刚刚还说，捡到这东西，算我命好，那猜到你们要坐哪辆车，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啧，那不一样……这是你的权能？”
【神特有的能力——神权】
一种玄而又玄的能力，上能呼风唤雨，下能覆海移山，对外颠倒乾坤，对内洞察秋毫，有什么表现都不奇怪。
“不是，这是我的直觉。”
“直觉……呵。”
李存眯了眯眼，忽然感到眼前人无比陌生。尽管他们本来也不算熟，但他仿佛才意识到某种事实：吕玉——他是神官，还是六部门里专门出外勤的。
【直觉】
或许叫经验更合适吧。
疏忽了。
从某种角度上看，他比那些异兽更危险。
沉默间，史光明风风火火地上车，车门一关，满面红光。江南月坐在他身旁，冷静的面容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状若金毛犬和狸花猫。
大金毛把尾巴摇成了螺旋桨，扒住椅背欲言又止：“哎，哥们，你——”
【靠，你俩是死人啊，这么冷！】
他瑟缩着坐回去，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一阵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道：“你真是执行部的？排，排名多少？”
这是个相对敏感的话题。
“那个，别多心哈，我们这没神官，排多少你都是最厉害的！单纯好奇，哎，不想说也没事儿，再熟悉熟悉，我们这人都热情，是宜居城市，你感受感受就知道了，嘿嘿。”
猎人的笑容坦荡真诚，如阳光般照亮每个阴暗的角落，逼退潮湿的菌群。
吕钰透过后视镜，第一次正眼看他，片刻后稍稍垂眼，用余光扫过冷着脸的两人，闷声回道：“100，最后一名。”
他声音虚浮，怅然若失。
史光明一愣，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连安慰：“上升空间相当大啊！你还是执行者，含金量高！其他宿地的神不过五、六十，综合对比你略胜一筹，不靠神权也能斗过他们！嘻嘻。”
掌心落到肩膀时，吕钰肩胛一紧：“……真的？”
【报低了】
“真的！你这气场比他们强多了，百分百未来可期！他们啊，虽然排的高一丢丢，但疗愈、传讯、礼仪，都是文官啊，你动手能力比他们强！”史光明竖起大拇指，眨了下眼睛。
“兄弟，在这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能抗能打就好，你是来对地方了，必在我们玄武宿地大鹏展翅啊！哈哈！”
“……”
【呵，大鹏展翅】
不提战力，该地的素质教育有待提高。
吕钰不语，只是一味靠向窗边，扬脸望窗外。
天色越来越亮，暖光倾洒而下，鸟雀争相跃上树冠，倩影翩翩起舞。
吕钰收回目光，面上一片平静。他转头看向李存，与他视线交汇，缓声提醒道：“还不出发吗？”
【时间可不早了】
……
“呼——”
越野车疾驰在土路上，扬起一片黄沙。
史光明在后排闲的无聊，整理起战术包。
只听“哗啦”一声轻响，黑狼腾地立起耳朵，坏笑着单手把住方向盘，另一条手臂向后一掏，扯过背包甩到副驾腿上。
“小零食。”
“喂！”
史光明一愣，随即炸毛：“你属狗的？猴子都比你文明，毛都不给！全给我家——”
“咳，”江南月给他一记肘击。
史光明瞬间改口：“这些——都是大小姐的！”
“哼，”李存嘴角微翘，一副混子样：“自己拿回去啊，我又没拦着，请。”
“你以为我不敢——”
史光明瞟一眼吕钰，见他脸上平静，手下却把包勒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冰冷，完全变了副模样，像条要弹起来咬人的蛇。
猎人咽下唾沫，在吕钰看不到的角度朝李存比了个中指。
“狗仗神势。”
头马＆双花红棍，你俩挺配。
他泄气般靠到椅背上，可怜兮兮地看向江南月。
【呜呜】
“唉，”女士无声叹息，摇了摇头，习惯性握住他的手。掌心相对的刹那，与温度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块方砖巧克力。
“嘻，”史光明悄悄眨眼，做了个口型：“Plan B.”
……
临近正午。
越野车驶过一个小丘，沙地慢慢过渡成草场，露出几道车辙，隐约看出是条路。道路尽头接连出现十几个小白点，驶近时才认清是山羊。
阳光正好，一位老妇人坐在石堆上放羊，身旁趴着牧羊犬。
“汪呜！”
见有车驶来，牧羊犬警觉地弹起，熟练地把羊赶到安全地带。
车辆驶过时，它突然背起耳朵，鼻头一耸一耸，不自觉地刨地，吠叫声震耳欲聋，几近沙哑。
“汪！汪汪汪汪！”
李存侧目，又很快回神。
“这狗叫的真凶。”
像看见仇人似的。
车窗上映出蓝天白云和接天草场，羊群如落地的云般悠悠移动。
史光明摇下玻璃，吸进口清新空气，随即感叹道：“环境真好，以后来这养老。”
说着，他本能地望向身边人，会心一笑。
与此同时，李存放慢车速，不自觉瞥一眼副驾，淡淡道：“行。”
“呵，”史光明猝然冷笑：“哥们，别误会，没跟你说话。”
“我也不是回你。”
“那再好不过了，唉，某人怕不是精神分裂，在那自言自语。”
“哼，没遗传给你算祖宗保佑。”
“……”
江南月满脸无语。
【呵，男人，幼稚】
三分钟后，汽车驶入宿地，羊群化为飘渺的烟，再不清晰。
……
目的地是座小型宿地，定居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以耕种、养殖为主业，青壮年去主城寻出路。
这里已十多年没发生过兽害，目前驻守的只有普通警员，足以应对各类事件。
可昨天晚上，有人报警丢了两头牛。
监控画面显示两头牤牛如纸片般“呼”地被风卷走，眨眼间消失。
这恐怕不是人或普通野兽能做到的。
小院里，猎人们把失主大爷围在中央，一人询问，一人记录，还有一人划水。
老大爷盘腿坐在石墩上，老神在在地鼓着烟卷，脸颊一膨一缩，高声道：“说几百遍了，这八百年没出过野兽！要说有，也就是獾子，老时候叫山妖，精着呢……”
半小时过去，大爷连讲两个民俗故事，还要继续。
“大马猴更邪乎，会学人——”
“哈，咳，”史光明脸上挂着假笑，轻声打断道：“大爷呀，您真是博学多识，要不是您，我们上哪听这么多——额，奇闻异事，还得老一辈人见多识广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可一点不假！”
他竖起大拇指，把大爷夸的心花怒放，紧接着话锋一转，认真道：“话说回来，既然没有野兽，那——会不会是人干的呢？团伙作案，一人挡监控，一人把牛牵走，您想想，是不是和谁有过节？”
“人偷的？那不可能，牲口都飞起来了，啥人能扛着牛跑啊！神仙？”
史光明微怔，想到身后还真有位来历不明的——神。
大爷弹掉烟灰，义愤填膺道：“仇人？你去十里八乡问问，谁不服我老李？就是有妖！你们叫异兽。昨晚狗叫一宿呢，以前没叫这么凶，狗最灵了，是大忠臣！我养过一条，仁义啊……”
又是半小时，大爷举例论证他的狗是哮天犬转世。
“咳，大爷，”史光明额角抽搐，耐下性子道:“您能不能……先给我们，额，讲点现在的事？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
“最近？行，”大爷吧嗒一口烟，回忆道：“昨晚风大，窗户都被鼓开了，我啊，隐约看着只老雕。老久以前就见过，约摸十年前吧。”
老大爷战术性停顿，瞥一眼面露期待的猎人，随即提高音量，连珠炮似的转到怀旧频道。
“那年我五十多，老王头比我大两岁，我俩在地里开荒，开出十亩！没机器，就用牛拉犁，那时候苦啊，还没这城呢！开完了，我一口气喝进八缸水，抬头的功夫就看着只老雕，像飞机似的，从头顶呜——地过去了，唉，老王头走两年了，我有时候路过坟地，给他薅薅草，那草长一人来高，唉，老了——”
史光明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噎回去，只能配合地哼笑，不时挠头，把头发搔得像鸡窝。
江南月攥着纸笔，画了条时间轴后再无从下手。
李存在小马扎上如坐针毡，不停颠腿，在脚下压出浅坑。
此刻，他发自内心地敬佩起史光明。
“唉。”
【这家没你不行啊】
十几分钟过去，大爷还慷慨激昂，李存已濒临阈值。
“嘶，”他望天望地，最后扭头看身侧。
【这么安静】
他的视线轻轻探过去，随即一愣，眉眼间泛起笑意。
【昨晚失眠了？熬到几点啊，坐着都能睡着】
温暖的日光下，吕钰倚靠箱子，双手交叠。一阵清风拂过，几缕发丝慢慢滑落，悄然盖过眼睛。
他呼吸均匀，胸膛微微起伏，殷红长发被映照成金色，软趴趴地耷拉在肩头。五色光晕落在那张厌世脸上，驱散了生人勿近的气场。
“哼。”
【这样看着……乖多了】
李存定定注视着，不自觉抿唇，缓缓伸手，指尖快要触碰到时猛地顿住，讪讪缩回去。
他心虚般转向史光明，见老大爷的嘴张张合合，声音左耳进右耳出，渐渐地只能听到柔软的呼吸。微风拂过耳畔时，仿佛枕边人在轻喘。
“咳，”他清清嗓子低下头，弓起了背。抬眼时目光晦暗复杂，宛如一头恶狼。
江南月将之尽收眼底，稍一皱眉，忽地大力翻动记录本提醒道：“怎么呆住了？出现幻觉了？”
【别陷进去】
你们不是一路人。
哦，抱歉，那位连人都不是。
听到“哗啦”一声，李存全身紧绷，心虚般扫过同伴。
“没事，醒着呢。”
【我知道】
他暗暗握拳，目光重新落到吕钰身上。两人视线陡然相撞，那双异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表面平静又清澈，宛若一面镜子，照出他心底那些不堪的想法。
李存哑然，强装镇定道：“你醒了？”
“嗯。”
猎人摩挲着指节，眼神游离：“睡得好吗？怎么醒了？”
“不好，”吕钰闷声回道：“阳光太刺眼。”
【何止阳光】
他刚刚感受到一股侵略性极强的视线，于是本能地睁眼。
前排，大爷还在输出，史光明一人抵挡全部伤害。后排人沉默不语，双双低头，气氛异常僵冷。
几秒后，吕钰彻底清醒，垂下眼睑用余光打量几位猎人，重点落到李存身上。
“……”
【这小子】
刚刚是不是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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