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太阳升到最高点。
四人分成两组,以牲畜消失的位置为圆心,反向搜寻线索。
史光明恋恋不舍,却仍把江南月分到吕钰那边。
“大小姐,一会儿见!”他粲然一笑,随即转向吕钰,神色认真道:“哥们,男人得有绅士风度。”
【如果有异兽】
“保护好她。”
吕钰沉默片刻,低声回道:“我尽力。”
“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金毛犬小幅度摇着尾巴,随即扯起黑狼的衣襟,强行把人拽走。
……
“呼——”
旋风拂过原野,灌木丛簌簌作响,青草抓紧地皮,朝同一方向倒去。
江南月走在前面,欠身时瞄到几百米外两个模糊的背影。
两位青年间隔一臂远,不时凑到一起勾肩搭背,没心没肺地打闹。
江南月远远望见李存给史光明来了个过肩摔,后者趁他得意时使出滑铲,两人滚作一团。
“唉,”她阖眼不想再看。
【两条傻狗】
玩闹片刻,猎人们收敛笑容,着手搜查四周,二十分钟后一无所获。
江南月半跪在灌木丛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绿叶,捏起一簇绒毛。这簇毛呈浅棕色,像鸟类的绒羽。
她猛地想起老大爷提过的老雕,瞬间警觉起来。
迫切的视线略过某人肩头,锁定两位战友。可没过几秒,视野里的人和物慢慢虚化,千百道光聚焦近处,一个身影愈发清晰。
吕钰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安静得像幽魂。他的目光不带一丝情绪,仿若冰封的湖面,连呼吸都没有起伏。
江南月心脏一紧,直直地对上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竟觉得自己不是在与人对视。
【也对,他本就不是人】
相比见过的其他神,更像条生性凉薄的蛇。
这条蛇现在被冻僵了,无力露出獠牙,可这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更不能证明他没毒。
女士张了张嘴,声音平稳,带着十足力度。
“你什么想法?”
吕钰稍作停顿,意味不明道:“Небоясное。”(天气晴朗)
穹顶不时有飞鸟掠过,现在正是它们活动的时间。
女士稍稍扬头,凝神道:“不是任务。”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觉得无聊、好玩,还是——”
“逼不得已。”
“……哼。”
【这是神之常情】
大部分神之所以愿意成为猎人的合作伙伴,并非因为慈悲心,或故事里的爱与正义,而是“没办法”。
神的力量在凡间受某种法则压制,不能自由取用。他们想发挥力量,就需要被凡人信赖,这种信赖越多,越坚定,解放的力量越多。
人们将这种信赖称为信仰,提供信仰的人被叫作信徒。有了信徒,“神”才能成为神。
猎人们有时将信徒比作移动宽带,而信仰就像wifi,连上网的神才能发挥出本源力量,否则“神权404 not found”,查无此神。
在凡间,凡人掌握着主动权。
“……”
江南月凝视那双异瞳,试图在其中找出别的什么。
可里面清澈见底,仿若两汪寒潭。
但女士的第六感很强。
“吕玉,你在——利用我们?”
“没有。”
对方答的果断。
江南月微微皱眉,越发感觉不安,“真的?”
空中的鸟少了许多,让出大片留白。
死寂蔓延,吕钰沉声开口:“现在没有。”
“那再好不过,希望以后也不会。”
江南月抿唇,向前迈进一步,递出个东西。
“伸手,接着。”
吕钰短暂停顿,伸手去接。一块方砖巧克力落到掌心,散发并不温和的热度。
“一会可能有场恶战,建议你战斗后吃,补充能量,以免低血糖,”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提醒:“别让史光明看见,他玻璃心,我还得哄。”
“好。”
吕钰把巧克力收进胸前口袋,隐隐感到心口发烫。这块小方砖上沾染着猎人的体温和情感,犹如烙铁般灼烧皮肉。
他眉心微动,眸光晦暗不明,忽地问道:“你知道获得信仰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吗?”
江南月冷声:“是欺骗。”
“不对,”那对异瞳表面泛过金属光芒。
“是恐惧。”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与此同时,史光明敏锐地察觉到这边的动向,瞟见两人间距极小,甚至要贴上了。
这种距离不是要接吻,就是要打架!
史光明全身一僵,快步迈向两人,带动大片厚重的云。
他站到江南月身前,气还没喘匀:“怎么了?误会?”
两位猎人交换眼神,作为隔板插进中间。
吕钰脸上一凉,是宽阔的脊背挡住了阳光,大片阴影投下,把他罩得严严实实。
李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稍稍倾身,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了?说说。”
随距离拉近,吕钰本能后退,吸气时闻到一股特殊的薄荷味。
他的睫毛微微发颤,抖落一片碎光,面上闪过异色。
【这味道很熟悉】
吕钰上下一扫,从颈间瞄到手腕:“你喷了什么?”
“嗯?”李存一怔,抬臂闻了闻,哼笑出声:“花露水。”
“什么?”
“花、露、水,”李存一字一顿重复,饶有兴趣地解释道:“七种草药制成,高效驱蚊,老少皆宜。”
“……很难得吗?”
“不难得,商店都有卖,怎么?你喜欢?”
“不,”吕钰欲言又止,在直白的盯视下张了张嘴:“我,一个朋友喜欢。”
“你朋友很有品味,他贵姓,嗯?说不定我们认识。”
“不可能。”
【她是神】
蘑菇女王——一位离经叛道的疗愈官。
李存忽地沉默,随即自嘲般笑笑,“我知道,就是有些好奇……神也怕蚊子吗?”
“不,她——当香水用。”
“自己调的?”
“嗯。”
话音刚落,吕钰沉默良久。
【她哪会调香】
可这两种味道分毫不差……
巧合吗?
还是她从凡间带上去的。
虽然通往凡间的门单向开启,可如果有神接应,或让门一直洞开,便能实现往返。
关键在于,若无手谕,任何神不得私自前往凡间。一旦被发现,可不只关禁闭那么简单。
如果“女王”大人经常偷跑,还与凡人相交匪浅,他有必要提醒她和她的伙伴,别玩太过火。
同一时间,史光明接过江南月手里的绒羽,举到阳光下认真看了看,随即打开终端,扫描起绒毛。
箭头旋转两秒,标准楷体逐字显现。
【扫描完成,3D模型建构完毕,数据库比对中】
“比对完成,已确认。”
“C级凶兽——蛊雕。”
“警备警备,滴——”
空气瞬间陷入死寂,仿佛有一层膜将口鼻包裹,让人喘不过气。一道雌雄莫辨的电子音打破了沉默,却更令人心慌。
“滴,紧急避险自动开启,位置发送完毕,情报传送成功,居民转移通知已下达,战备构造中,支援正在路上,预计需要四十二分零五秒……”
李存仰头扫过青空,掌心逐渐湿润。
头顶晴空万里,此时一只鸟都没有了,灰白的云像要落到地上,预示灾难到来。
蛊雕——他知道这种凶兽,曾远远听过它的啸叫,后领命打扫战场。
那只蛊雕正值壮年,尖利的啸叫声响彻云霄。它在炮火响起前的最后一秒突破包围圈,逃进了山里,后被朱雀宿地的传讯者击杀。
当时战场干干净净,不见任何活物,一具尸体都没留下,几百居民和家畜好似原地蒸发。
可楼宇间始终环绕着一股寒意,地上的爪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人们异兽曾在此停留。
它在那进食,把人生吞入腹。
“咕咕,”相隔数年,他仍能听到连续不断的吞咽声。
蛊雕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它与任何生物都无法交流。因为它作恶的动机很纯粹,仅仅出于食欲。不会被任何条件打动,也不会因威逼利诱而停下脚步。
它们每十年苏醒一次,醒来后饥饿难耐,必须吃够十年的量才能恢复理智。
老大爷曾提过,他十年前在这开荒,那时宿地还未建成。
从开荒到耕种,他从未遇到过野兽,得益于此,牛羊被喂养得很好。
人们时常感慨这片土地的肥沃与繁荣,远离血腥和贫瘠,但也许从那时起,这里就是一只蛊雕的领地。
活物都被吃光了,食肉兽不敢靠近,水草得以肆意生长。
它默许极富创造力的裸猿在此发展,期待着他们壮大。
它把这里视为牧场,无论人畜都将成为梦醒后的食粮。
此时此刻,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声轻响都令人心跳加速。
李存警戒每一丝风吹草动,肃声安慰几人:“还不算晚,它只抓走两头牛——”
他陡然顿住,瞳孔微缩。
【只抓走两头牛?】
这不是蛊雕的风格。
还是在晚上,夜晚不是它的主场,从没有记载说蛊雕会在晚上醒来,吃两口再回去。
它是不是——被强行唤醒了!
【谁?!】
鬼使神差地,他的余光瞄到一抹猩红。
那人静静伫立,赤发垂落在肩头,半张脸被光晕笼罩,看不出情绪,周身散发着冷漠和淡然,与紧张到极致的三位猎人形成鲜明对比。
李存上前一步,试图看清他的脸。
“你昨晚——没好好睡觉,是吗?”他嗓音沉沉。
“干什么去了?”
“……”吕钰沉默地垂眼。
“你昨晚——在哪?”李存压抑着怒意追问道。
“……”他仍不答话。
“吕玉,你昨晚在哪!说话!”
伴着喑哑的低吼,一阵狂风席卷草场,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这阵风如镰刀般削下部分绿植,把它们扬到空中。
谁来了?
浓郁的青草香扑面而来,清新中挟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哇哇——”
天边传来尖锐的婴儿啼哭声。
顷刻,一只巨大的金雕从远山间腾空而起,如一架小型客机般呼啸而过,头顶的标志性独角不知什么原因断了一半,茬口新鲜。
它转动脑袋,锐利的眼瞳骤然聚焦,锁定草场上的四个人影。
“咕咕。”
【猎物】
它微微压低身体,头猛地下沉,颈部羽毛因兴奋而根根竖起,巨大的身体划出破空声,向地面俯冲而下。
随视野扩大,它的双翼挡住太阳,光晕隐去,一对金银异瞳骤然抬起,折射碎钻般的冷光。
冷意在空气中蔓延,如无数细小的蛇般钻进雕眼,争相向瞳孔游去。
“哇哇!”
它陡然改变方向,强行拉升,从猎人们头顶划过。
半空中,蛊雕狠狠摇晃脑袋,似想把冷意甩出去。
很快,一阵强烈的渴望战胜了恐惧,它的注意力被远处的宿地吸引,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成群的牛羊,和近千凡人。
它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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