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修理店的晨光愈发稀薄,雾气在后窗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像一层面纱遮住了外界的喧嚣。
工作台上,解码器的低鸣已经停歇,屏幕上的数据流冻结在一串未解密的字符上。
查尔斯靠在沙发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下巴,脊柱接口传来的灼热感让他皱了皱眉。他盯着海伦,试图从女孩冰蓝色的瞳孔中读出更多。
海伦坐在床角,背靠墙壁,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腕上的布带。仿生接口的伤口仍在渗出暗红,像是她体内某种未被驯服的抗争。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平静,却深不可测,像一潭被冰封的湖面,藏着无人触及的秘密。
米歇尔站在工作台旁,湖绿色瞳孔中的数据流微微闪烁。他将破损的身份模块重新接入解码器,屏幕上跳跃的字符断续而混乱,像是从深渊里捞出的残片。
他的手指轻点,试图挖掘更多线索,但目光不时扫向海伦,带着一丝审视。
“谁又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海伦的喃喃自语在房间里回荡,像一颗石子落入静湖,激起细微的涟漪。
查尔斯揉了揉后颈,试图缓解接口的刺痛感,低声道:“海伦,你说铁线虫故意放你出来……那你现在想干嘛?留在这儿,还是……”他顿了顿,没能说出“回去”两个字。
海伦的冰蓝色瞳孔一闪,缓缓抬头,目光在查尔斯与米歇尔之间游移。她低声道:“我想出去。”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世界吗……”查尔斯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的笑了,“嗯,是该去看看。去看看实验室之外的真实。小心些,铁线虫可能就在外面等着你。他们的神经脉冲信号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看向米歇尔,寻求支持,“对吧,米歇尔?”
米歇尔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湖绿色瞳孔锁定海伦,数据流加速涌动,像在分析她的每一个微表情。“查尔斯,只要不使用那个密钥,暂时不会有事的。”他微微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如何跟这样特别的孩子说。“但出去……风险更大。你确定?随时……”
海伦站起身,纤细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却倔强。她轻轻抚摸腕上的布带,低声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实验中心,从没见过外面的天空。我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但我得……亲眼看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说服自己。
查尔斯叹了口气,揉乱头发的手停在半空。“好吧,小姑娘,你赢了。”他在工作台下翻找,抓起一台便携式信号干扰器,“这个,能暂时屏蔽你的仿生接口信号。但只能撑一小时,之后铁线虫的追踪会重新锁定。有需要的时候,记得使用它。”
查尔斯将那个小小的干扰器放进海伦的手心,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将干扰器握紧。
金属的外壳在手心染上体温,像是另外的希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冰蓝色瞳孔映出修理店昏暗的灯光,像在告别某种短暂的庇护。她走向门口,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推开门时,晨雾夹着湿冷的空气涌入,吞没了她的背影。
没有煽情的告别,因为她不确定,那些看似“自由”的人,是否真的拥有选择的权利。
查尔斯和米歇尔站在银翼修理店的门口,目送她远去,半截身影浸在阳光里,望着她。
她扭头看向身后,最后再看向那间修理店。然后她踏上旅途,走进那片属于他人真实的世界。
查尔斯站在原地,盯着那道坚定离去的身影,喃喃道:“该死……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他转头看向米歇尔,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你就不能拦着点?”米歇尔靠在工作台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和查尔斯极其相似的戏谑。“拦?她不是你的实验品,也不是我的。”
她独自走了很久,根据他们给的全息地图,向着法兰迪城走去。
城市并不陌生。
她从“教化模块”中学过城市模型,从“模拟心理剧”中感受过人类的生活。但真正面对它时,她才知道自己对“风”的认知是错误的。风不是冷或暖,而是自由的边界感。它钻入她发丝与衣角时,像是一个无法驯服的信号,提醒她:你在活着。你在偏离程序。
高楼与低矮平房交错,霓虹灯的冷光在湿滑的地面上折射出破碎的彩虹。
远处无人机的低鸣若隐若现,像城市的脉搏在暗中跳动。海伦走在狭窄的巷道中,信号干扰器挂在腰间,发出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在提醒她时间的流逝。
她的冰蓝色瞳孔扫过四周,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墙角的涂鸦被雨水晕染,像是某种未解的密码;街边的回收站堆满废弃义体,金属骨架在霓虹光下泛着冷光;几个流浪者蜷缩在破旧的帐篷下,眼神空洞却警惕。
海伦的仿生接口微微发烫,她下意识按住腕上的布带,试图压下那股不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世界。实验室的白色墙壁、冰冷的神经映射终端、研究员的低语——那是她仅有的记忆。而现在,法兰迪城的混乱与生机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既好奇又惊惧。
自由,是这样的吗?她低声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巷道尽头,一片嘈杂的光亮映入眼帘——清道夫集市,法兰迪城最隐秘的地下交易场。
摊位上摆满义体残件、神经芯片和非法改装的能量罐,摊主们低声吆喝,空气中弥漫着电焊的焦味和冷却液的甜腻。海伦放慢脚步,冰蓝色瞳孔在人群中游移,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试图解析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停在一个破旧的摊位前,摊主是一个半改造人,右脸的仿生皮肤剥落,露出银白色的金属骨架。
他低头打量海伦,粗哑的声音从呼吸面罩下传出:“小姑娘,要点什么?义体修补?还是神经芯片?便宜点卖你。”他指了指摊位上一块闪烁的芯片,上面刻着模糊的线虫图案。
海伦的瞳孔猛地收缩——铁线虫的标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指攥紧布带,低声道:“不……不需要。”修补匠眯起眼,像是察觉到她的异常,有些温和地一笑,对她说:“哟,接口不错啊。哪家大组织的货?这种可不便宜。”
他伸手想碰海伦的腕部,却被她猛地甩开。
“别碰我。”海伦的声音冰冷,带着实验室里训练出的克制。修补匠耸了耸肩,收回手,嘀咕道:“脾气不小。算了,爱买不买。”他转头招呼其他客人。
摊位上的线虫标志在霓虹光下若隐若现。
海伦快步离开,胸口微微起伏。她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继续深入市集。
转过一个拐角,她差点撞上一群流浪儿童。他们的衣服破烂,脸上沾满油污,手里攥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金属碎片。领头的男孩不过十岁,眼神却比海伦见过的任何研究员都要锐利。他盯着海伦,低声道:“你不是这儿的人吧?看你这眼神……像刚从笼子里跑出来的。”
“笼子?什么笼子?”海伦愣住,冰蓝色瞳孔与男孩对视。他的话像一柄尖刀,刺中了她心底的某处。“为什么我是从笼子里面出来的呢……”她问男孩。
“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的。”男孩笑着说,“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对自由的追求,不是吗?小姐。”男孩咧嘴一笑,递给她一块破损的芯片,表面刻着模糊的序列号。“我们都一样。没人要的孩子,靠自己活。”他指了指身后的孩子们,“想加入我们吗?这儿虽然烂,但至少没人管你。”
海伦接过芯片,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像是触到了自己的仿生接口。
她低头,看到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温暖,却又带着生存的疲惫。她想说什么,却只挤出一句:“谢谢。”她将芯片塞进口袋,像是抓住了一丝微弱的联结。
孩子们散开,消失在市集的暗角。
海伦站在原地,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温情,却夹杂着刺痛。她抬头,霓虹灯的光晕在眼中破碎,像是实验室里那些“容器”的眼神,挣扎却无处可逃。
自由,是这样的吗?她再次问自己,却感到答案愈发模糊。
市集深处,一阵低沉的爆鸣声打断她的思绪。她循声走去,挤过人群,来到一处隐秘的交易点。几个蒙面人围着一台悬浮货箱,低声交谈。货箱表面刻着熟悉的线虫图案,里面装着几块闪烁的神经芯片,散发出微弱的蓝光。
“喏,新弄来的货。……Vireo Labor知道吧……”蒙面人像大家推销着货物。
海伦的心跳骤然加速,仿生接口的脉冲几乎刺痛皮肤。Vireo Labor?那一家科技巨头……和铁线虫有什么联系吗……她屏住呼吸,试图听清更多,却见其中一个交易者突然抬头,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察觉到异常。
海伦猛地缩回暗处。
“他们无处不在……”她低声喃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市集的嘈杂声像潮水般涌来,霓虹光在她的瞳孔中折射出破碎的彩虹。
她想起实验室的白色墙壁,那里虽然冰冷,却有明确的秩序;再看看眼前的混乱——自由的世界,充满了生存的残酷与交易的冷漠。
她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像被抛弃在两界之间的幽灵。
海伦继续前行,脚步却愈发沉重。她经过一个废弃的义体回收站,地上散落着断裂的仿生手臂和神经接驳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金属的腥味。她停下脚步,低头凝视一截仿生手臂,上面刻着与她接口相似的序列号。
她的手指颤抖着触碰它,像是触到了自己的影子。
“自由……是这样的吗?”她低声自语,冰蓝色瞳孔映出回收站的冷光,“比实验室还冷。”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像是终于承认了某种无法逃避的真相。
市集尽头,一架无人机低空掠过,发出刺耳的嗡鸣。她感到仿生接口的灼热感愈发强烈,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她。
铁线虫的影子如影随形,无论是实验室的白色墙壁,还是市集的混乱暗巷,她似乎从未真正逃脱。
她站在一摊积水中,冰蓝色瞳孔映出远处的无人机灯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她。
她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那是流浪儿童给她的礼物。她突然想起男孩的眼神——温暖,却带着无法抹去的疲惫。
自由的代价,是这样的孤独与无依吗?她问自己,却感到答案在心中渐渐成形。
“也许……那里才是我的归宿。”她低声喃喃,目光投向夜空。法兰迪城的高楼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座座沉默的巨兽。她转身,步伐缓慢却坚定,朝市集外的暗巷走去。她的背影在霓虹光中逐渐模糊,像一滴水融入无尽的雨幕。
远处,银翼修理店的灯光依然摇曳。查尔斯站在窗边,战术观察眼镜罩在脸上,视野中浮现出一条微弱的信号轨迹——海伦的仿生接口。他咬牙,低声道:“米歇尔,她走远了。我们得跟上去。”
米歇尔站在工作台旁,湖绿色瞳孔中的数据流骤然加速。他冷声道:“她不是逃跑。她在找答案。”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但铁线虫的答案,可能比我们更先找到她。”
夜风卷起市集的废料,法兰迪城的脉搏在暗中跳动。
海伦的脚步在暗巷中回响,像一首未完的挽歌,为她的自由与归宿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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