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可想到了法子?”
秦伶梦指尖还残留着楚衡掌心的温度。
心头那点因思索对策而起的纷乱尚未平息,车外急促的通报声便如石子投入静水,骤然打破了车厢内的片刻沉静。
她闻声蹙眉,抬手马车娇帘,暮色里,掌柜那张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那是她早年经营酒楼时亲自挑选的人,后来因政务繁忙鲜少过问酒楼琐事,彼此间倒生了些疏离。
“何事如此慌张?”
秦伶梦的声音带着几分朝廷命官特有的沉稳,试图压下掌柜语气里的慌乱。
“秦大人,不好了!”
掌柜额角沁着细汗,说话时气息都有些不稳:“酒楼里闹起来了,是白家小姐,还带着好几位看着身份贵重的小姐,在酒楼吵得厉害,伙计们劝不住,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扰了其他客人,坏了酒楼的名声啊!”
“白家小姐?”
楚衡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他伸手轻轻握住秦伶梦微凉的手腕,指尖的力道带着明显的担忧:“是哪一家的白家?”
秦伶梦垂眸,望着掌柜焦急的神色,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帘幕的流苏,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愠怒。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还能有哪家白家?自然是白木栖那位大小姐。”
白木栖的性子,京城里稍有耳闻的人都清楚,骄纵任性,素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如今在她的酒楼里闹事,想来定是又仗着家世背景胡作非为了。
“那……她们究竟是为何闹事?”
秦伶梦追问,语气里添了几分严肃。
掌柜苦着脸摇头:“具体缘由我们也问不出来啊!那位白小姐只一味地摔东西、叫嚷,问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找您讨说法,我们实在没法子,只能赶紧来向您通报。”
楚衡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一时不知说什么。
秦伶梦沉默片刻,片刻后,她松开帘幕,转身对着车外的车夫扬声吩咐:“调转方向,去酒楼!”
话音落下时,她能感觉到楚衡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秦伶梦刚跨进酒楼大门,喧闹声便裹挟着酒气与菜香扑面而来。
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她瞬间攥紧了拳。
白木栖竟堂而皇之地坐在酒楼中央那座红木辣椒雕塑上,明黄色的衣裙在深红色的木纹映衬下,像一团扎眼的火焰,格外引人注目。
“白木栖!上面危险,快下来!”
秦伶梦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议论声,眉头拧成了疙瘩。
围观的客人早已围成了圈,有人踮着脚探头,有人交头接耳,还有人悄悄举起了茶杯,显然是把这场闹剧当成了热闹看。
白木栖却像没听见似的,反而倏地从雕塑上站了起来。
红木辣椒本就不是为载人设计,她这一动,雕塑当即晃了晃,底座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紧,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辣椒雕塑,还是张晚园特意送来的贺礼。
当年秦伶梦靠麻辣烫起家,大辣椒正是麻辣烫的灵魂,张晚园便寻了上好红木,雕成这尊足足有一人高的辣椒摆件。
秦伶梦念其心意贵重,又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安放,才将它摆在了酒楼中央,成了店里一道独特的景致。
可这雕塑看着稳固,实则重心偏上,平日里连打扫都不敢轻易触碰,更别说站上一个人了。
“秦大人,您总为人考虑,就连策论之中也满是冠冕堂皇的道理。”
白木栖居高临下地看着秦伶梦,声音里满是挑衅:“那我倒要问问,顾客是不是最重要的?”
她话音刚落,跟着来的几个贵家小姐立刻在人群外围起哄:
“就是!秦大人怎么不说话了?”
“连顾客的问题都不敢答,还开什么酒楼啊!”
“快给白小姐一个说法!”
起哄声让围观的议论更甚,秦伶梦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知道白木栖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发难,想让她下不来台,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白木栖从雕塑上下来,免得真出了意外。
“你先下来,我自然告诉你答案。”
秦伶梦压着心头的火气,语气却不容置喙,目光紧紧锁着白木栖,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白小姐,快下来吧!这雕塑看着就高,站在上头多危险啊!”
酒楼的伙计见气氛越发紧张,连忙挤到人群前,带着讨好的语气劝道,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
可白木栖像是没听见这善意的劝阻,反而猛地抬手,对着众人高声喊停:“想知道秦大人是不是真把顾客放在心上,验证起来其实很简单!”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秦伶梦,嘴角勾起一抹刁钻的笑:“秦大人,你现在躺到雕塑下面去。我从这上面跳下来,若是你一动不动、没躲开,就说明你真把顾客的话当回事;可若是你躲了,那就证明你之前写的那些策论全是骗人的鬼话,不过是蒙骗百姓、蒙骗女帝的把戏!”
这话一出,秦伶梦心头最后一点疑惑也烟消云散。
原来白木栖根本不是为了“顾客重要性”发难,而是记恨之前偷换策论的事被戳穿,故意用这种荒唐的法子来刁难她,想让她当众出丑,好找回那点丢失的面子。
“白木栖,你这根本是胡搅蛮缠!”
秦伶梦强压着怒火,声音冷了几分:“你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踩在人身上,是会出人命的!而且这跟我策论的真假、跟‘顾客重要’,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周围的群众也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啊,这也太荒唐了!就算秦大人真躺下去,出了意外怎么办?”
“我看这白家小姐就是故意找茬,哪有这么验证的道理?”
“再说了,就算秦大人躲了,跟策论有啥关系?这不是强拉硬扯吗?”
人群的议论声飘出酒楼,落在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
车厢里的楚衡本就坐立难安,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此刻听到“跳下来”“出人命”的字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掀开马车帘子,抓着车夫的胳膊急声追问:“里头到底怎么了?刚说的‘跳下来’是怎么回事?”
车夫把白木栖的荒唐要求一五一十说完后,楚衡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这白木栖脑子有病啊?这不是疯了吗!”
他说着就要掀开车帘跳下车,想冲进酒楼把秦伶梦拉出来,可刚一只脚迈出去,就被车夫死死拉住了胳膊。
“爷,您可不能进去!”
车夫急得满脸通红:“秦大人临进酒楼前特意吩咐过,让您好好待在马车里,千万别出来,有任何事她会处理,您要是进去了,万一乱了大人的阵脚可怎么办?有什么需要,您吩咐我去做就行!”
楚衡被这话拽住了脚步,手指紧紧攥着车帘,指节都泛了白。
他望着酒楼紧闭的大门,里头的议论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酒楼里的议论声刚稍缓,白木栖便又拔高了声音,试图用她那套荒唐的说辞裹挟人心:“怎么没关系?!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算什么朝廷官员?今日她能在‘顾客重要性’上含糊,日后在政务上就能敷衍!这样的人留在官位上,不是祸害百姓是什么?”
她刻意加重“祸害”二字,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像是在寻求认同。
果然,人群里有几个不明真相的食客被这话带了节奏,小声附和起来: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官员确实该有担当……”
“万一秦大人真躲了,倒显得有点心虚了……”
这些细碎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秦伶梦心上,她正要开口反驳,白木栖却又抛出了更离谱的论调,脸上还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得意:“我之前去城郊的静安寺,特意找慧能大师算过!大师说了,心善坦荡之人,就算遭了意外也能逢凶化吉。”
“就像......我从这上面跳下去,若是秦大人心里没鬼,就算被我踩到,也定不会受伤!可若是她心怀鬼胎,那这一踩,保准要让她受重伤,这就是上天的警示!”
这话一出,连之前附和的人都愣住了。
有个常年在酒楼吃饭的老食客忍不住皱着眉嘀咕:“慧能大师可是出了名的高僧,怎么会说这种话?这也太玄乎了吧……”
“就是啊,从这么高跳下来,就算是壮汉也扛不住,跟心善不善有什么关系?这不是瞎扯吗!”
“我看她就是想故意伤人,还找这么个破理由!”
秦伶梦看着白木栖那副笃定的模样,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她很清楚,慧能大师素来主张“行善在己,非关天命”,绝不可能说出这种将祸福与“被踩踏”绑定的荒唐话,白木栖分明是在假借高僧之名,行刁难之实。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声音清亮地传遍整个酒楼:“白木栖,你口口声声说依大师之言,可有信物为证?或是有旁人在场见证?再者,你若真信‘善有善报’,为何要在此,处处刁难与我?”
这一连串的质问掷地有声,瞬间让围观人群的议论风向又转了回来。
白木栖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眼神闪烁着,显然是被问住了。
她哪里真的找过慧能大师,那些话不过是她临时编出来唬人的。
酒楼外的马车里,楚衡的手指几乎要将衣摆攥出破洞。
他望着酒楼大门,耳边反复回响着里头传来的只言片语,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语:“白木栖怎么会变成这样……小时候虽也娇纵,可也没这般不分轻重、草菅人命啊……”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响猛地从酒楼里炸开,像是有重物砸落在地,震得马车都轻轻晃了一下。
楚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所有的思索都被这声巨响打断。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下意识地朝着酒楼方向嘶吼出声:“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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