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找到福福时,福福正躺在一片芭蕉叶上酣眠。
她摇了摇福福,福福转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没醒。
又摇了摇他,仍旧纹丝不动。
阿弥忍无可忍,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直呼他大名:“李俊福,起床啦!”又拧着他耳朵,“再不起床就要被老虎吃了。”
福福大叫一声,从芭蕉叶上惊坐起,问阿弥:“我们获救了吗?”
阿弥摇摇头:“还没有呢。”
像是附和她口中的话似的,远处传来一阵阵虎啸。
虽然悠远,却又隐隐约约、连绵不断,令人感到一阵刻入基因中的恐惧。
这恐惧将福福拉回了现实,他脸色一白,又要昏死过去。
阿弥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恨铁不成钢地晃了晃:“我还以为你没睡醒,原来是吓晕了。”
福福面白如纸,抓着阿弥的袖子,声音有丝哽咽:“我不想死。”
阿弥很吃惊地问:“难道我就想死了?”
福福顿时泪流满面:
“老大,你向来是我们当中最有本事、跑得最快的那个,万一、万一......我们要被老虎吃了,你可一定要带着我一起逃啊呜呜呜呜。”
“放心。”阿弥颇有义气地拍了拍福福的肩膀,“你我同生共死那么多年,我怎么会抛下你不管呢?”
顿了顿,严肃地吓唬他:
“到时候你当前菜,我当正餐,咱们做好姊妹好兄弟那么多年,死也要整整齐齐一块儿死。”
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福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不想死哇,我、我、我,我还没完成我老爹的愿望,我还没当将军剑客大英雄呢!我不想死啊!”
阿弥在一旁捧着肚子打滚笑,只听福福抽抽噎噎的,音色凄凉:
“还有、还有......临死之前,我还没见一眼她。人们都把自己猎到的猎物头一个送给自己心悦的人,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这个机会......”
福福的哭声本来不大,却在这空旷的林子里显得异常清晰。
众人本来满面灰暗,听到福福的话,脸色则更加黯淡了几分,有几个随着福福一同哭起来。
阿弥怔了一瞬,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压低声音:“你喜欢谁?”
福福吸了吸鼻涕,警惕地别过脸去:“不告诉你。”
阿弥八卦心切,摇着他肩膀:“不要那么小气嘛,咱们都命悬一线了。倘若这时不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说呢?”
说罢,又觉得不太吉利,继续循循善诱:“呃,我的意思是,你偷偷告诉我,等我们活着逃出来,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福福铁着脸,在阿弥的威逼利诱之下一句话也不说。
阿弥不死心地仍旧在福福耳边念叨。
周围的人担忧性命,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无人说话,凸显阿弥的声音越加聒噪。
宁疏在一旁擦石头生火,觉得幸士兵和侍卫忧心身家性命,没功夫打人,不然保不齐要将阿弥痛打一顿。
阿弥正和福福打闹着,忽而听到一声笑,两人抬头,发现有人正踏着步伐走来。
那人长身玉立,步伐很慢,却走出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
前后两步的足迹需重叠一半,这步子称为“接武”,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能踏。
见闫法忽然走远,随身护卫满面错愕,下一秒从草垫子旁站起身,马不停蹄地跟来。
闫法没有回头,比划了个“停”的手势,护卫们立马停下,面面相觑,却没再上前。
宁疏的手不动声色地顿了一顿。
闫法走到二人身前,朝他们笑笑,对着福福道:
“小兄弟,你有了心悦之人么?”
他明明对着福福说话,却始终弯着眼看阿弥,阿弥抬眼,目光与他在空气中相撞。
福福哪见过这仗势,一下子吓傻了:“陛、陛下,我、我、我。”
“我”了半天,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闫法倒是很自来熟的样子:“这里虽然风光尚好,但始终无聊了些,朕闲来无事,也来和你们摆摆龙门阵。”
阿弥对这个和善的皇帝很有好感,于是心领神会,主动让出了个位子,闫法也不怎么嫌弃,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衣襟,从容地坐在了阿弥身边。
周围的目光立马聚集在这几人身上,有惊讶,有探寻。
闫法对此熟视无睹,反而转头对着福福笑了一下,道:
“方才听小兄弟所说,朕倒是很动容。若是小兄弟心悦于谁,不妨告知朕,朕为你们牵线搭桥,也算了却一桩美事。”
看来被困在这荒郊野地,九五至尊是真的很无聊,以致于纡尊降贵要给自己牵线搭桥。
福福虽然受到了惊吓,却也模模糊糊反应过来,他的嘴抿成一线,半晌,才低头给闫法行了个大礼,闷闷地说:
“多谢陛下厚爱。可是、可是......我不能告诉您。”
闫法眸中浮现出一丝不解:“为何?难道那女子就这么不可告人,以致于一点都提不得么?”
福福使劲摇头:“不,不,她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只是倘若您知道其人,开了尊口,那对方便无论如何也推拒不了。虽心悦于她,可无论如何还是希望遵循她的意见,她也有选择的权利,只要她能幸福,哪怕不选我也很......很好。”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
阿弥听完默默给福福比了个大拇哥,露出“好样的不愧是你小子”般赞赏的微笑,闫法则低低地笑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李太常家的公子,果然颇有君子之风。”
福福诧异地问:“陛下,您竟然认识我?”
闫法含笑不语。
阿弥趁机拍个马屁:“陛下自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她嘴上说着些体己话,心中却暗想,这汉人皇帝貌似还真有两把刷子。
听闻过天子清廉公正,也不怎么好女色,现在看来脾气也还好。那为什么自家亲爹这么怕皇帝?这个温柔的少年天子,也不像老虎那般爱吃人。
闫法道:“朕虽没有动过什么尘心,但昔年太傅教朕'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而今方悟,爱一人,乃知众生皆可悯。”
顿了顿,对着福福,眼神却扫过阿弥,
“小兄弟如今寻得所爱,倒令朕很是羡慕。”
阿弥察觉到了那道目光,心中一顿,只觉得有些莫名。
待她抬眼看时,却又一闪而逝。
闫法垂了垂眼,接着很和蔼地说:“——不过,朕想知道,对此宁爱卿有什么高见?”
一旁的宁疏顿了顿,他挽起袖子,将火花摁在草堆中,眼中忽闪过一缕锐利的光线。
直起身子,淡淡地说:“陛下何故问我。”
闫法忽然轻笑一声,玩味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朕不愿做劈开连理枝的雷霆,但如今见上官姑娘容貌绝伦,性格活泼有趣,不知是有哪一点不好,以致于不能如爱卿的意?”
提到宁疏的名字,阿弥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原来汉人皇帝铺垫了这么久,言语间还是指的宁疏将她退婚一事。
闫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直到现在,还是在责怪宁疏不从旨意吗?
阿弥脸上的笑意僵住,她也有些迷糊,她向来搞不懂中原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又怕闫法怪罪宁疏,便只替宁疏辩解:
“宁公子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有疾在身,不愿耽误我,又恰巧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她脑海中飞速旋转着托辞,对着宁疏拼命使眼色。
没人敢说话,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空气中安静的落针可闻,皇帝还是笑嘻嘻的,可连傻子都能嗅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宁疏依旧很平静,长身玉立,对比闫法的责难,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两个,一个微笑如君子,一个脸寒如冰霜,叫人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皇帝。
宁疏从容不迫地行了一个礼:“回陛下。”
他淡淡地说:“臣身感奇病,不愿耽误千金之躯。倘若陛下仍旧不信,臣愿意永不娶妻,以证清白。”
终身不娶?
阿弥诧异地抬头。
好狠的自证!
闫法的脸色似乎和缓了一点,哈哈笑起来:“爱卿当真是爱较真,倘若你真终身不娶,那你宁家的血脉岂不是就这么断送在你手上?朕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责。”
宁疏道:“上官姑娘钟灵毓秀,只是缘分这两个实在玄妙,臣自始至终只把她当妹妹。”
阿弥盯着宁疏,疑惑地问: “你把我当妹妹?妹妹? ”
宁疏面不改色道:“难道不是么?”
你不说是妹妹,我还以为是千刀万剐的仇人呢!
阿弥嘴角抽了抽,只是面对汉人皇帝,还是硬生生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闫法仍旧是一副温润如玉,不羁轻佻的样子,他的目光扫过宁疏,又落到阿弥头上,不知为何,阿弥觉得这实现停留在她脸上的时间尤其久。
“也罢,姻缘这事,也强求不来。”
见闫法没有发怒地样子,阿弥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心中骤然冒出来一个邪招,眼珠子转了转,抬头,满脸笑意:
“我也觉得你说得对!缘分二字实在玄妙,着实是强扭不得,听完你这话,我心中半分恼恨也无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当最亲爱的哥哥妹妹吧!"
她特意咬重唇音,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对不对,宁疏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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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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