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言欢的夜晚昙花一现。
初代夜旅半夜奔往其他城市参加音乐节。
张博远独自在酒吧里呆了一天一夜,破晓时提着行李箱离开山村。
晨光爬上山林,落在山脚下的村子上,单薄的小方被壮硕的阿福拽得健步如飞,老头老太太们在小市场的菜摊前挑挑拣拣,林立的烟囱陆续腾起炊烟。
在天台观看完日出的陆黎下了围栏,脚刚触地,通电般的酸麻从脚底涌上,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半晌过后,她扒着墙起身,挨着楼梯扶手半挪半滑地下楼。
小方出门了,小白板上贴着两张便签,张博远已经退房,房间需要清理;要出门就把阿福寄存到便利店。
小白板的表格没有放磁石。
住宿管理系统里没新订单。
潜移默化的力量真是可怕……陆黎已经习惯了生意惨淡,边啃玉米边关掉系统。
“要是倒闭了,你记得跟小方,她饿着自己都不会饿着你。”陆黎摸了摸阿福的脑袋,叮嘱它留在楼下看门,上楼清洁去。
张博远的房间被他本人收拾得像没人住过,陆黎简单打扫一遍,提着洗衣篮上楼顶。
洗衣机启动,阿福跑了上来,用脑袋抵住小板凳的边缘,像无数次为主人做的那样,把凳子一直拱到洗衣机前,然后跑到天台另一头趴下,眼睛亮亮地望着陆黎。
陆黎在小板凳坐下,地面掠过几道黑影,天空几只大鸟正在远去。她背靠洗衣机,定定地凝望着沉沉山影,云团一寸寸涌上山头,围栏上的钢筋防护杆锈迹斑斑,深浅交错的泥痕自花盆底部蜿蜒向下,没入墙脚的青苔里。
当洗衣机高速运转起来,机械声覆盖了所有,山间的冷寂褪减不少。陆黎似乎明白了宋云弋为什么总是离洗衣机那么近。
山间时日长。
陆黎提起小板凳放回原处,转身下楼。
阿福倏地起身跟上,到二楼忽然立定,歪头望着尽头的房间,冲陆黎“汪”了一声。见她只是看过来一眼却没停下脚步,跑到她身旁叼住衣摆呜咽几声,又松嘴跑上楼梯口,回头看她。
陆黎总算明白它意思了,有不速之客?她放轻脚步上去,掀起大狗耳朵小声问:“要抄家伙吗?”
大狗甩甩头,跑到陆黎的房间门口停下,尾巴摇得带风。
看这样子,不像有人闯进来,陆黎走到门前,耳朵贴门板听了听才推开门,桌上的手机正嗡嗡震动着。
她诧异地看大狗:“这你都能听见?”
阿福卖力地摇尾巴邀功,结果人径直越过它过去拿手机,狗嘴耷拉下来。
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两个家里的、一个连悯、一个房东。
正值月初,房东来催租的?陆黎拨回去。
电话几乎被秒接,房东洪亮有力的声音传出来:“哎小陆啊,你还在出差呀?”
陆黎应是:“这个月的房租,我待会儿——”
“房租小连交啦!”房东直接截住话头,“你们内门锁坏了,还有那阳台门不也拉不上嘛,台风明天就到,我带师傅过来给你们赶紧修了。”
阳台门彻底坏了?陆黎之前还想着拆了看看。不过修门怎么会打给她?连悯不在家?她道了声谢谢:“洪姐,要是家里没人,麻烦您帮忙看看房间窗户有没关。”
电话那头没回应,只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还有哐哐啷啷的动静。
过了几秒,应答声响起:“你不接我电话。”
是连悯。
陆黎解释:“刚才在忙,没看手机。”
一听这话,连悯心头的火噌地蹿起。可一想到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那股火唰地又灭了。
陆黎问:“你今天不上班?”
“下午出门。”阳台传来令人牙酸的喀嚓声,连悯看过去,维修师傅把阳台的玻璃门卸了下来,正拆着底下的滚轮,房东搭手扶着门,视线时不时飘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或者大后天吧。”车票还没买。
一声清脆的‘咔嗒’,阳台门合上了。
师傅说只是滚轮锈死偏离了门轨,换掉就回到正轨了。
“还没说完呐?”房东说着,手伸向茶几的纸巾盒,"唰唰"连抽三四张擦手,闻了闻,“这纸巾挺香的哎~”又抽了几张折起来塞进口袋。
“那我等你回来,手机还洪姐了。”房东已经到了连悯跟前。
陆黎应好:“刮风注意安全。”
连悯把手机还回去,房东接过随手往小包里一塞,问:“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后生仔有没跟人联系呀?聊得怎么样啦?”
连悯扯出个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洪姐,我有对象了。”
房东不以为然,没把连悯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又凑近了些,把姑娘从头到脚扫了两遍,自顾自介绍着:“你这模样,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将就了!我给你介绍的是我亲侄子,条件顶好,国企上班,工资高,跟你可配了!”
姑娘这样貌、这身高,跟侄子要是成了,还能把老洪家后代的外貌再拔一拔。房东伸手想去拉连悯的胳膊,被连悯侧身躲开了。
连悯解锁手机点开一张相片,怼到房东面前,指着身边的人说:“这是我男朋友。”
屏幕上是几个人的合照,穿西装外套的“男朋友”正搂着连悯的腰比摇滚手势,长得挺俊,就是有点……娘娘腔。
相片里的连悯打扮相当离经叛道,脏辫、烟熏妆、还有唇钉。这么一看,二位着实般配,她干笑两声:“现在年轻人真是新潮哈!嗐!多认识些朋友总没有坏——”
手机有电话进来,显示“番茄”。
连悯看到来电人,愣了愣,接通后那边开口:“一。”
这是连悯跟陆黎以前定下的暗号,连悯刚落脚那会儿找工作遇到不少奇葩事,因为长得惹眼,遇到的好人和坏人都不少,陆黎帮她解围过几次。
连悯对房东笑笑:“不好意思洪姐,我先接个电话。”说完走出屋外。
“刚才电话一直没挂,都听到了。”房东拿回手机可能没想到电话没挂断,那声如洪钟,让另一头的陆黎听了个全部。幸亏是回拨的电话,不然这通话时长回头被发现了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
陆黎怕房东再说下去可能会生出什么治安事件,果断结束通话,拨了连悯的号码。
连悯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啊!”
“没什么。”陆黎说完,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连悯问:“你说我要是把洪姐骂了,咱会不会被赶走?”
“忍不了就骂吧。”租约还有四个多月,“她赶我们走也得赔钱,拿了赔偿金找更好的房子去。”
这熟悉的口吻,嘿嘿!连悯嚣张的小火苗烧了起来,立马掉头对房东无声地输出半分钟,房东似有所感地转过身,她露出个无辜的笑。
一句‘小连啊’传过来,陆黎又开口:“台风好像有点大,阳台的东西该收收。”
“好。”连悯瞥了眼走到旁边的房东,笑了笑,又挪远一些,“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今天天气挺好的。”陆黎听着电话里的叮叮铃铃,估计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尾,索性报流水账似的说起在旅舍的工作。
听着有点乏味。
连悯不明白陆黎出去旅行为什么不热热烈烈地玩,想当初自己从北到南,每个地方都玩透了,也吃遍了。
这些年陆黎去过的地方太多,城与城的差异,除了建筑,就是人。她每一趟不是为了人就是为了事,这么漫无目的地出来好像还是第一次。留下来,似乎也是因为这里的人。
“小连!”房东喊了连悯一声,“锁换好了噢!”
陆黎也听到了:“那先这样?”
连悯不吭声。
陆黎又说:“回去再聊,我这边还有点事情。”
连悯想想还有两三天就能见面,才同意挂了电话。
“这是新钥匙,你给小陆一套。”房东递给连悯两套新钥匙,又盯着她素面朝天的脸好一会儿,不死心的试探:“要我说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还是得找为人踏实的!你看看,我侄子这条件配你不亏!你们先加上聊聊嘛!”
房东翻出侄子的照片举到连悯面前,心想姑娘性子差点也没关系,嫁过去再慢慢教。
“没我对象好看呢!”连悯看了一眼照片,认真地点评,“好像也没我高呢?”
房东的表情有点挂不住。
连悯回忆着刚才还说了啥,又补上一句:“应该也没我对象有钱,我对象是公司二把手。”
房东的表情崩了。
“哎呀,人家娃娃都有对象,瞎给人介绍啥!”师傅拎起工具包,“你侄子这么抢手还怕找不到媳妇?要是着急去公园相亲角瞧瞧嘛!”
“要你多嘴!”房东啐了他一口,作势要拧他胳膊,老师傅泥鳅一样滑出门外。
连悯跟上送客:“辛苦二位了,慢走!”
这下房东多瞧她一眼都不愿了。
电梯“叮”地停在一楼,电梯门滑开,外头站着道高挑身影,怀里抱了束花,银灰色的长裤套装裹着清瘦身形,短碎发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英气中带着点温柔,电梯里的人看得眼都直了。
被打量的人目光不躲不避,落落大方地笑着朝二人颔首致意,侧身等他们出来才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房东猛地想起这不是连悯那位“男朋友”吗?看着怎么像女人?
“男朋友”上了12楼。
1205室的防盗门敞开,屋里的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还没收拾?”
连悯应声抬起头,来人是柯玉开。
“锁换好了?”木门上的锁连塑料膜都还没撕掉,柯玉开拉上防盗门,熟练地换上拖鞋,抱着花过去沙发坐下,“谁又惹你生气了?”
连悯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之前非得瞎掰阳台门,搞得彻底拉不上了,不然能把房东给招来?”
“我不说了我找人来修吗?”柯玉开一听,猜到那房东又给连悯介绍对象了,刚才在电梯碰到的人是她的房东?
“要不搬吧?”柯玉开再次提议:“这儿条件也不好,停车都不方便。”
嫌条件差就别来,连悯看了眼主卧紧闭的门,说:“以后不用来接我,也不顺路。”
“那搬个顺路的地方。”柯玉开拿过花瓶抽掉发蔫的花,拆开花束的包装纸。
连悯看着花束里的红玫瑰:“姐姐要回来了。”
这声“姐姐”听得柯玉开额角一跳:“赶紧去收拾吧,我等你。”
回来正好,她早就想跟连悯的室友好好聊一聊了。
被惦记上的陆黎还同情着被做媒的连悯,一点开未读消息,就切换到日历翻黄历,看看这是什么做媒的好日子。
黎瑞秋发了好几条长语音信息,还推了一张名片。
陆黎低头问阿福:“你想听吗?”
阿福晃着尾巴,歪头看她,抬起前爪扒拉她裤腿。
“算了,你也听不懂。”陆黎点下语音转文字,转出大概意思:陆玥联系不上她,让她尽快回电话给妹妹。另外有人给她介绍了相亲对象,十一假期必须回去一趟。
陆黎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删掉名片,把手机放回桌上,带着阿福继续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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