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毛叼着项圈飞奔上楼,金属扣随着狂奔叮当乱响。它一头撞上近楼梯口的门板,使劲刨门。
房门内,被子下的人形生物蛄蛹两下,翻了个身,抽出枕头把脑袋埋住,重返梦乡。
大狗刨得呼哧带喘的都没人应,焦躁地转了两圈,抡起尾巴“砰砰”砸门。它突然定住,耳朵动了动,脑袋一扭跑向对角房间。
又来?陆黎盯着震动的门板,听见外头急促的呜咽,站到旁边把门开了道缝。
饶是这样,她还是被嘭地弹开的门带得趔趄。
阿福冲进来,扒着陆黎的腿一直把项圈往她手里塞,急得快说人话了,项圈才被拿走。
“大肥狗你到底几斤?”
又是大清早吐不出半句狗爱听的!项圈一戴上,阿福弓起腰背弹射前冲,陆黎风筝似的被扯了出去。
“哎哎哎!慢点慢点!!你遛我吗?!”
小方起床时,对角的房门大开,里头没人,手机和电脑又搁在桌上。虽说村子民风淳朴,但也没到路不拾遗门夜不闭户的程度。
她顺手帮人把门拉上,打着哈欠进洗手间,刚拧开牙膏盖子,手顿住了。
呃……电脑上面的卡片好像是房卡?
小方刷完牙下楼,刚找出房间备用房卡,听见小院的门吱呀响。她出去见到大狗才记起早上房门的动静,默默打开装狗零食的收纳箱,掏出两条鸭肉干。
“阿福是你们谁训练的?也太聪明了!”陆黎把牵绳挂回原处。
阿福上去叫人前,居然把它专用的小铲子先叼到了门口,把人拽下来后,还示意人类拿上小铲子。
“安左。”大金毛确实通人性,懂事主要是因为主人懒,如果阿福是只猴子或者猩猩,宋云弋连狗盆子都会让它自己洗。
“对了,我今天出趟门。”陆黎洗过手,掬着水洗脸,“你中午想吃什么?我把饭做好。”
这副主人家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小方莫名不爽:“不用,我自己能找吃的。没你的时候我们也没饿死。”
“行。”陆黎也不解释只是把给她做饭当自己的工作内容,“有什么特产推荐吗?”
“要买特产?”小方推荐她去邻村逛逛,不少本村村民也在那边商业街摆摊,“你明天还是后天走?”
“怎么了?”陆黎没直接回答,她是打算搭明晚的火车,如果旅舍有事情,推迟到后天也可以。
“我明天生日,晚上有聚会。”小方挠了挠后颈,语气硬邦邦的,“你要是还在就一起去咯。”
“好啊!”陆黎应得爽快。
“要不要我带你去买特产?有熟人能打折。”小方不太想独自留店里。
陆黎应好:“中午请你吃饭。”
两人简单收拾好,陆黎去便利店寄存阿福,小方到酒吧取电动车。
小电驴在斑驳树影里穿梭,风掠过耳畔,草木与泥土的潮气里,还混着旅舍洗发水的香气。
车轮下的路渐渐平整,来往车辆多了起来。没多久,古老而崭新的屋顶开始出现在眼前,音乐声和人声盖过风声。
两人停在游客集散中心,小方把小电驴开去充电,让陆黎在牌坊等她。
陆黎看进村子,入眼的是一片大水塘,塘边散布着三三两两写生的学生。
小方过来领着陆黎进村,拐两个弯就到了商业街。果然,满街的招牌都刻着特产。
小方带陆黎直接去了相熟的铺子,跟店老板说陆黎是旅舍员工,老板帮着挑选几样特产,结账给了个七折。陆黎填完几张快递单,又问有没酒。老板指指对面的店铺,等她们过去,冲酒坊老板说了句是老叶的熟人。
老叶?陆黎听得有些懵。
小方不喝酒,站旁边嚼着老板赠送的牛肉粒,看陆黎试喝。
陆黎被老板拉着尝遍了铺子的酒,最后挑了土烧酒和桑葚酒寄给周越山,又拿了桂花酿和青梅酒寄给自己。
离开酒坊时,陆黎有点上头,晕乎乎地跟着小方在巷子里穿行。
小方脚步一顿,接着小跑进了前面的屋子,惊喜的声音传出来:“师姐你没回去?”
陆黎立在原地,一时拿不准那屋子是做什么的。
门边的美发三色灯柱正旋转着,另一侧砌了个泥烤炉,跟骚包的霓虹灯牌相映成趣,门匾上刻着「三七」。
她走到门口往里看去,厅堂立着两排大架子,上面全是瓷器,小方正和一个女人说话。
女人戴了副玳瑁色的眼镜,手臂套着黑色袖套,令人瞩目的是她身上的围裙,好大一只可达鸭。
小方招手让陆黎进来,介绍道:“这是我师姐,叶培安。这是……”
叶培安接话:“义工,我见过!”
见过?小方和陆黎同时看向叶培安。
叶培安解释:“你当时在睡觉。”
“陆黎。”陆黎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主动伸出手。
“真有礼貌!”叶培安笑嘻嘻地握上陆黎的手,顺手捏了一把,“拿笔的手啊。”
陆黎回:“您手工活应该挺好的。”
小方插话:“你还没说为什么没跟安左一起回去。”
“忙呗,手停口停啊!家里两只吞金兽嗷嗷待哺。”叶培安的语气跟哄小孩一样。
这话陆黎也就听听,叶培安鼻梁上那副眼镜她在广告部见过,款式看着普通,价格不菲,镜腿上镂刻了品牌标志纹路。叶培安这副眼镜的做工看起来也不像仿品。
小方追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陆黎侧耳。
“我不知道啊!”叶培安双手一摊,“你们吃午饭没?没的话在这里吃。”
小方欢呼:“好啊,谢谢师姐!”
“那你们坐会儿,很快就好。”叶培安脱下泥迹斑斑的围裙和袖套,花臂露了出来,黯黑的色块上几条彩色的线从手腕直入卷起的衣袖里。
叶培安走进厨房,又探头说:“架子第三层的小玩意新捏的,看上哪个拿走。”
“你跟着我干嘛?”叶培安把菜挨个放到厨台,关上冰箱,发现宋云弋的义工跟了进来。
陆黎笑笑:“给您打下手。”
“不用。”叶培安直接把人推出去,“厨房小,会碍手碍脚,你到外面玩会儿。”
厅里没人,陆黎走到陈列架前,几层摆放的都是陶瓷手作。她随眼一扫,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拿起一只死鱼眼的泥塑公仔细细看了会儿,又把公仔放回原位,继续观赏其他大作,架子上也有不少精美的陶件。
她正看着,小方从外面进来,说得去市里一趟,然后进厨房跟叶培安说了几句,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小方又跑了回来,把小电驴钥匙抛给陆黎,问:“你记得路吧?我不知道要忙多久,你自己回去。”
陆黎答:“记得,不行还有手机导航。”
小方放心地走了。
陆黎把钥匙揣进裤兜,又转到厨房,叶培安做饭很熟练,锅里炒着肉片,还腾出手来洗西芹。
“要不您别忙了?我自己找点吃的就行。”人师妹都走了,陆黎不好继续打扰。
“客气啥!马上就好。”叶培安想到宋云弋的厨艺,以为陆黎在担心这个,“你是不是吃过你老板做的饭?放心!我饭做得比她好太多了。”
“吃过一次。”陆黎记起宋云弋煮的饺子,那不能称之为饭,“不会做饭也不要紧,现在叫外卖很方便,但他们好像不爱吃外卖。”
叶培安手里的菜刀停下,哈哈大笑起来:“连厨房垃圾都吃,怎么会不爱吃外卖!”她又笑了一阵,才给陆黎说原因。
旅舍和酒吧起初是在村里买饭,天天三四顿,一传十十传百,村里都说两位外来人是懒汉。不过这两位人挺好,有啥活叫他们都愿意搭手,久而久之村里人就不收他们饭钱了。这下他们倒不好意思在村里买饭,又懒得跑出去,就叫附近外卖,村子之间是互通的,两位懒汉连外卖都不好叫了。直到莫妈来了,情况才有改善。
叶培安拿起菜刀哐哐地拍黄瓜:“我跟你老板老同学了,以前跟池塘周围那些小屁孩一样。”
这房子挨着水塘,陆黎望向画画的学生,问:“大学同学吗?”
“是啊。小方也是我们学校的,同院师妹。”叶培安敲了几只鸡蛋,飞快地搅动蛋液,“这小孩挺活泼的,要是跟老宋能成,也能给老宋带点生机。”
“小方……活泼?”陆黎想了想小方在长辈跟前是有点不同。
“小破孩有点慢热,你跟她认识时间不长。”叶培安把西芹倒进锅里跟肉一起翻炒,“对了,你来多久了?”
“二十来天……吧?”陆黎无端有种错觉,仿佛在这生活远不止这点时日,“后天走。”
“这么快?”叶培安顿了顿,把菜盛进瓷碟让陆黎端出去。
没几分钟,剩下的两个菜也好了。叶培安喊陆黎把电饭锅拎出去,顺手拿两副碗筷。
桌上的菜全是家常味道,一尝便知叶培安是常年下厨的老手。
二位的进食速度不相伯仲,两双筷子在餐桌上不断交错。路过的学生往店里瞅了一眼,靠窗的餐桌正上演着鹰撮虎扑,提了提背上的画板快步离开。
十来分钟后,叶培安往椅背一靠,满意地看着光秃秃的盘子,拿过牙签筒,“有机会我还找你吃饭!”
“以后再约。”陆黎抽出纸巾擦嘴。
“我得去窑厂了。”叶培安叼着牙签,掏出手机互留联系方式,“今天小集市开放,你可以去逛逛,就在南门的文化广场那里。买东西记得还价,五折起步。”
主人急着出门,客人没多逗留。
陆黎在村子里随意走着散酒气、饭气,路过一个无人的小亭子,进去眯了会儿。
这一眯,又到了饭点。
陆黎捏着僵硬的脖子,凭直觉找村口,没料到进小巷子后七拐八绕还是到了文化广场。
文化广场大多是卖吃的,小集市跟美食街相邻,大多是手艺人在摆摊。
拐角处的木雕摊,老板手里的齐天大圣已经有了雏形。陆黎蹲下来,拿起一只做工古朴的三阶魔方,六个面分别雕刻着红石榴、橙凌霄、蓝鸢尾、绿萼梅、黄腊梅、白梨花,转动几下,手感丝滑。问过价格倒不算夸张,于是陆黎也不还价,十一回家刚好给侄子带个礼物。
陆黎拎着小袋子,路过手工饰品的摊位又停下来,挑了一对耳坠,付款时又买了根发簪。
这一趟下来,钱包肉眼可见的瘪了不少。
村子的游客比午间多了,陆黎跟着指示牌终于回到游客中心,找到那辆白色小电驴。
夕阳西下,小电驴在沥青路上疾驰。天空跟打翻了颜料罐一样,橙的红的紫的化成一团流动着,洗得发旧的墨绿衬衫被凉风掀动,翻飞的发梢沾着金色余晖。陆黎哼着小曲儿,树叶簌簌声混着虫鸣,陪伴小电驴一路往前。
跟着导航回到「途」,暖黄灯光正从玻璃窗流淌而出,照亮了店前的河岸。
小方回来了?
陆黎停好电动车,边解头盔边朝里望去,手僵在头盔绑带上。
吧台后站着不知何时归来的宋云弋。
陆黎似乎听到隐隐轰鸣,对望片刻后她转身离开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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