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大学的秋季运动会,是一场荷尔蒙与集体荣誉感过剩的狂欢。
对满月而言,这本是可以在宿舍安心看书、远离喧嚣的绝佳时机。
然而,她的“合作对象”靳野,是数学系4x400米接力的最后一棒。
“这是一种集体荣誉感的体现,也是观察群体动力学和个体极限表现的现场案例。”靳野在通知她这一安排时,如此解释。
仿佛他参加比赛,是为了完成一项田野调查。
于是,满月不得不出现在人声鼎沸的田径场看台上,履行她作为“女友”的“观测义务”。
屠菡自然不肯错过这场好戏,强行挤在她旁边,手里还抓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吃得欢快。
“快看快看!你们家靳神要上场了!”屠菡用力拍着满月的手臂。
跑道起点处,靳野穿着数学系统一的深蓝色背心短裤,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和小腿肌肉。
他正在做简单的热身,动作协调而冷静,与其他或紧张或兴奋的选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扫过看台,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定格在满月所在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满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计划内的“信号互动”。
发令枪响。
数学系的前三棒表现中规中矩,保持在第二的位置。
接力棒传到靳野手中时,他与第一名的机电系选手有着将近十米的差距。
看台上数学系的呼声瞬间高涨。满月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靳野起跑、加速、弯道、超越……他的跑姿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不像其他选手那样拼尽全力的狰狞,更像是在执行一个最优化的运动轨迹算法,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有效,配速稳定得可怕。
差距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我的天……他跑步都跑得这么有数学美感吗?”屠菡喃喃道。
最后一百米直道,靳野已经与机电系的选手并驾齐驱。
冲刺阶段,对方明显体力下降,步伐紊乱。
而靳野,依旧保持着那种机器般的稳定频率,甚至在最后几步,还有余力进行了一次微小的、计算好的步幅调整,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数学系的看台区域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靳野在终点线后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息。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塑胶跑道上。
几个数学系的同学围上去祝贺,他直起身,摆了摆手,目光再次投向看台,准确地找到满月。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动作。
他穿过欢呼的人群,径直朝着看台满月的方向走来。
阳光晃眼,他逆着光走来,深蓝色的背心被汗水浸透,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脸上因为运动带着薄红,呼吸尚未完全平复,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些运动后的亮光,直直地看向她。
满月感觉周围的喧嚣瞬间褪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大脑有些空白,之前设定的所有“互动层级”和“优化方案”全都失效。
靳野在看台下方站定,仰头看着她。
周围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两人身上。
“我赢了。”他说,语气里没有炫耀,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那双眼睛,带着运动后未散的锐气和一些难以解读的情绪,锁着她。
满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该说什么?恭喜?按照剧本,她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激动一些?
下一秒,靳野朝她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沾着汗水和跑道上的些许红色颗粒。
“下来。”他说,不是请求,是平静的告知。
满月鬼使神差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潮湿,带着刚结束激烈运动后的蓬勃力量,与她微凉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他微微用力,将她从看台上拉了下来。
她的脚尖触到地面,因为惯性,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撞进他怀里。
一股混合着汗水、阳光和青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他扶住了她的手臂,稳定了她的身形。接触的地方,皮肤像是被烫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满月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汗珠,能感受到他胸腔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轻微起伏。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起哄声、口哨声和掌声。
屠菡在看台上激动得差点把薯片袋子捏爆。
靳野低头看着她,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松开了手,后退了半步,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姿态。
“走吧,”他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去补充水分和电解质。”
他转身,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个带着强烈冲击力的举动,只是他完成比赛后一个顺带的、逻辑自洽的步骤。
满月站在原地,手臂上被他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触感和温度,心跳依旧失序。
她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她精心设计的合作剧本,在靳野那套无法用常理解析的行为逻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就像一道无法用现有公式求解的方程,你以为找到了一个近似解,他却能在下一刻,用一个意想不到的变量,将整个解集推向完全未知的方向。
刚才那一刻,他是在“表演”吗?是为了优化那个该死的“质疑概率”?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非欧几何式的本能反应?
满月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被他拉下看台的瞬间,那种扑面而来的、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近乎原始的冲击力,远远超出了她所有关于“合作”的理性规划。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触感。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这场始于绝对理性的合作,似乎正朝着某个感性、混沌、且完全不可控的方向,加速滑去。
而她自己,好像也不再是那个稳坐钓鱼台、冷静布局的编剧了。
她成了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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