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捂着心脏咳了两声，轻声道：“猜的。”
“所以，累吗？”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林在顿了顿：“不轻松。”
“怎么说？林博士，我专业原因，没进过实验室。”江则嚣有些好奇。
“科研是从0到1，避免不了大量的反复实验，其实很无聊的。”林在抓着胸口，连续喘了好几口气，说：“很多时候结果不会跟着预想的走，就得一遍遍推翻重来。”
江则嚣小时候其实有过想当科学家的阶段，然而被李云的一则警局参观邀请给打败了。
林在把暖手袋还给江则嚣。
“你不用了？是没效果还是.....？”
“冷了。”
“那我给你热一下。”
接过暖手袋的一瞬间，江则嚣发现它还是温热。
“林在。”
“啊......”
“你是不是从来没好过？”
“......”
林在倒在角落，说不出话，脸色比月光还煞白，呼吸霎时间变得好重，好累。无论怎么用力喘气，都如窒息一般。心每一次跳，刺辣的伤口就牵动一下。
“我眯一会儿.....”林在顺手摸来一个沙发抱枕，“你先去吃饭吧，苹果不顶事的。”
“唉............”江则嚣看见林在这个样子，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窗外月亮接替夕阳，晚上的环滨海峡反而比白天更热闹了。
江则嚣拉上窗帘，给林在盖了一个小毯子，刚走向厨房又想起什么，顿住了脚，转身给林在调整了一下沙发靠背，这才满意关灯。
打开冰箱，一柜子一口没动的饭菜。
先吃呢？还是等林在起来？
江则嚣啃了一口苹果，现在饿得厉害。
但林在肯定是比他更需要营养的，江则嚣只是单纯饿，今晚不吃都扛得住。
江则嚣伫立冰箱前半响，最终关上。
林在睡了。
说不清是睡了还是被病魔和伤痛折磨得晕了，江则嚣探了探体温和鼻息，坐在餐厅。
“卧槽，怎么秒倒震慑了？喂！那人还不开麦！”
“玩个游戏别骂骂咧咧的，那人连声音都没开，听不见的。”
竞技游戏的地图中，江则嚣操纵的小人没过多久就坐在了淘汰椅上。
他不服气地重开，还是没有手感。
不应该啊，作为游戏老手，江则嚣甚至是榜前的大佬。
江则嚣玩一会儿去看望一下林在，确认他生命体征正常后，再继续游戏。
“啧。”
又输了。
是好久没玩了吗？
还是被什么分了心？
一把一把游戏下去，餐厅开着微光，客厅暗着，本该在手机上的眼神，隔几分钟瞟一眼客厅。
不知多久过去。
嘀铃铃——！
“卧槽你大爷的，别响啊！”
江则嚣音量开了静音，但为了不错过警局的电话，铃声是一直开启的。
他盯一眼客厅，林在稍稍动了动。
“你接啊......”
“你被吵到了？不好意思哈。”
“不是被吵醒的。”林在说，“睡够了自然醒的。”
林在面色还是一点气色都没有的样子，他撑起身，疲惫地走向餐厅。
江则嚣来不及回话，因为这是他妈的电话！
“喂，妈，哎什么风把你电话刮来了？”
林在并不在意，缓缓拉出椅子，面对面坐下，颇有趣味地盯着江则嚣打电话。
江母：“你进警局那么久不打电话，你妈不打过来关心关心你。”
不用，谢谢妈。
江则嚣心中无语。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着你工作一个多月累了，要不要带你去旅游玩玩？钱够用吗？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可以跟妈妈说说，再大也是妈妈的小孩啊。”
江则嚣不是那种传统的富豪家庭孩子，从允许家中独子当警察可以看出，父母对他其实挺宽容的。
“不用，你去玩吧，记得找我爸报销。”
“嘿！你妈有钱。”
林在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底晦涩不明。
“要吃东西吗？”江则嚣冲林在笑笑，“我妈，挺麻烦的。”
“有妈妈爱，多好啊。”林在淡淡道。
好？
江则嚣不敢苟同。虽然父母确实爱他，但瞒着他挺多。
比如那家重生医院。
“吃什么？”
林在来到冰箱前，一股冷气迎面而来，林在随即弓身咳了起来。
“我喝点汤。”
“只喝汤晚上不会饿吗？”
“不会啊，习惯了。”林在说。
江则嚣大手大脚地端出菜，给自己热了干锅和水煮牛肉，红烧鱼头也没落下。
二人相对而坐，晚上10点，总算开饭了。
林在倒一杯冰水给江则嚣，给自己留了一杯温水。
江则嚣端起水杯，眼角笑起：“在我家的第一顿饭啊，林在，干个杯吧。”
林在举起水杯，略微点头：“多谢江少招待。”
江则嚣：“招待不周，尽情谅解。”
他大抵是真的饿极了，如狂风扫落叶般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地干完了菜饭，等江则嚣撑饱了肚子抬头，林在面前那碗汤还是一点没少。
“不好喝？”
林在表情略有些难受的样子，摇头不答。
“烫？”
“......”
“冷了？”
“......”林在缓慢深吸口气，迎着江则嚣的目光低下头，似乎被什么事情扼住了喉咙，半响后，才虚声道：“江则嚣.....”
“你说。”
“我还是吃不下.....”
江则嚣沉默了两秒，什么也没说，起身轻轻收走了汤碗。
“没关系啊，吃不下就不吃呗。”
他打开洗碗机按钮，背对林在，说：“但你今晚不吃东西，会更难受的，林在。”
林在说：“我知道。”
明明没有争吵，暖光灯下的餐厅却安静得可怕，只留下洗碗机哗啦哗啦.....
林在往后微微倚着，拳头顶着胃，脸色没有任何好转。
“我送你去医院。”
过了好久，江则嚣突然道：“或者我煮面给你吃，你选一个，林在。”
“你什么都不吃撑不过今晚的。”
江则嚣很高，顶光灯下是五官撑起的阴影，显得他此刻有些严厉的样子。
林在将拳陷入腹中，缓缓道：“.....你给我煮面吧。”
“我不去医院。”
“.....”江则嚣盯着林在，眼中翻起千般情绪，“.....吃多少算多少吧。”
煮面。
虽然江则嚣这么说了，但确实他从未接触过的一个领域。
小时候他连泡面都是保姆泡好送过来的！
很多生活技能，比如用微波炉，还是江则嚣在警校学的。
这点小事没问题的！
江则嚣握拳给自己打气，随手打开网页，一连串的煮面教程眼花缭乱。
“锅里水煮至沸腾，下一把面，搅散。”
江则嚣眯着眼睛左看右看，觉得大概了然于心了，便轰地一声打开了火。
林在：“.....！”
林在：“你放锅干烧着？”
江则嚣：“没事，我要加水的。”
“......”林在压着肚子，目光直直落在灶台上，“先加水。”
“这样也行吧？”
“行的前提是.....啊，别让锅烧太久。”林在闷哼一声，“水直接倒。”
该说不说，本来没什么精神的林在硬是被江则嚣这一通操作吓活了。
“水还没开别下面。”
“怎么看水开啊？”
“........？？？”涵养好的人是这样，哪怕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也能表现得不失礼貌，林在瞟一眼锅：“现在开了.....”
刚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硬生生折断了头，下一秒，林在抬头就被气笑了。
只见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精英教育的江则嚣，不由分说地把面一折，丢下了锅。
“啊.......”林在皱眉苦笑道，“要不吃前你先给我试试毒？”
“我看刚刚锅里放不下，面太长了。”
“江大少爷，面会软的。”
江则嚣：“..........”
他倒也不是笨手笨脚，像很多家电都上手很快，只是网上的教程属实简略，让从来没做过的江则嚣摸不着头脑。
在林在的指挥下，面虽然短了一截，好歹也是正式煮上了。
“看来你好些了。”江则嚣插手一笑，“都能命令我了。”
林在揉着太阳穴：“被你气好了。”
锅中的面条咕噜咕噜沸腾着，突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又是谁啊？”
江则嚣忙不开，看都没看就按下免提：
“喂？在家煮面呢，很忙。”
林在不知道他接得那么快，话来不及刹车：“把面挑起不垂落就是熟了.....”
“江警司？你屋内有男人？？？”
江则嚣和林在忽而对视，二人面面相觑，电话内传来陈鹤心的惊叫：
“好像是林医生的声音！！！你你你你带林医生回家了？？？不会你们已经......！”
林在悠然垂下眼帘，又抬眼饶有兴趣地看江则嚣。
颇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尽管当事人还是他自己。
“想哪儿去了啊！陈鹤心！”江则嚣照林在说的挑起面，怒道：“你说你一个实习小女孩，怎么脑里全装着那些东西啊！”
“不是林医生，你听错了！”
“那是谁？”陈鹤心不好糊弄。
“我爸！”
林在：“.....！”
林在眉梢上挑，捂着肚子感到很荒谬。
“我爸来指导我煮面行了吧。”
“不可能。”陈鹤心坚定，“那明显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爸的声音就不能年轻了？”江则嚣一心二用，只觉得陈鹤心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
“要说什么赶快说，非工作时间打什么电话？”
陈鹤心：“你手机是什么保密文件不能打吗？”
江则嚣：“................”
“那我直接说了，你让我查的林在病例和籍贯，我查......”
“嘟嘟嘟，你拨打的电话已挂断。”
“嘟嘟嘟，你拨打的电话已挂断。”
江则嚣筷子一扔，火都没关就摁断免提，迎面撞上林在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查我？江则嚣。”
江则嚣咧嘴一笑：“我.......”
“没事，你可以查。”江则嚣将面端上桌，林在细咬一口，“毕竟我怎么说也是江警司第一个案子的嫌疑人，你入职警局，又有那样不好的经历，你想调查我很正常。”
出乎江则嚣意料的是，林在并不在意这个，他甚至对这个消息毫无情绪波动。
林在在意的是：“你查出什么了吗？江警司。”
江则嚣不动。
只是看着林在。
陈鹤心发来的消息还没有看，江则嚣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先看一眼。”
江则嚣说着打开手机，只见消息写着：
【林在，13岁登记为孤儿。】
【......】
“跟案件无关。”江则嚣不知怎么地松了口气，“替我向你父母.....感到抱歉。”
“就这个？”林在终于咽下第一口面，“警局的调查能力不行啊。”
江则嚣拉张椅子从对面坐到林在旁边，
“你对警局意见挺大的啊？”
林在：“你对我刻板印象了，事实上，我挺感谢警察的。”
“杨艾罗，赖川和罗瑞有任何一个案子破了吗？江警察。”林在吹着面。
江则嚣说：“没有证据，证据不足，调查中。”
“得整理一下线索。”林在捶了捶心口，“死者有什么共性？”
江则嚣翻出手机文件：“杨艾罗明确死于狱中，赖川和罗瑞未明。你能看出什么？林医生，都是你的病人。”
“.....”林在平淡道：“都是杀人犯。”
江则嚣开瓶饮料：“而且是精神病死刑犯。”
“他们有精神病前科吗？”
江则嚣摇头：“都没有。他们全是在法庭上提出精神病申请，通过了法庭现场的精神病表格测试，豁免死刑。”
“有专门一群精神科的医生负责评判。”江则嚣爽闷一口，很轻地肘了肘林在，“里面有你同事吗？”
“欸你这么厉害，怎么没去？”
林在筷子微微一怔，淡淡道：“没选上呗。”
“你都没选上？”江则嚣眼珠子撑得圆圆的，“那选上的是何方神圣？”
林在顺了口气，反问：“你们警方不知道？”
“没查过。”江则嚣笑笑，“再怎么说法庭合作医生也是同伴，查的话不太好。”
“......”林在缓缓扭头：“那你查我？我不是警局合作医生吗？”
江则嚣“？”
“..........”江则嚣眉梢一跳，“你不是说你不在意吗？林在。”
“确实不在意，你别放心上。”林在不多纠缠，挑起少许面条。
虽然只是白水面，但林在却吃得很香的样子，他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吃得极细。
看起来不适缓解了许多。
林在说：“那负责死者精神病确诊的医生你总该清楚吧。”
“你的同行，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江则嚣含笑道，“为他们确诊是不同的三位医生，来自同一所私立学校。”
江则嚣突然侧身面对林在，手肘搭在椅背上，问：
“在你们精神科，最好的学校是哪一所？”
林在咀嚼着，捂嘴示意给他一点时间。江则嚣也不催，就这么看着林在把那一小口面，慢慢碾磨成渣，喉结用力，伴着面汤吞了下去。
“科斯特大学。”林在说，“精神科最好的十所大学，都是公立学校。”
“那那些医生怎么挤下你的？”
“我怎么知道？”林在故作无奈地摊手，“反正申请交上去被驳回了，找院长也没有用。”
“说什么人家升学的途径不一样，让给他们吧。”
“让？”这个字让江则嚣警觉。
也就是说，这些位置原本不是他们的，是林在所在的公立派让出的？
为什么要让呢？
能影响量刑的关键位置不应该是越专业越好吗？
江则嚣虎口摩挲着瓶口，思忖许久。
久到林在这样细嚼慢咽地人都吃了一半的面，他才喃喃道：“林在，我有一个猜想。”
“你直接说。”
“他们那些人，是正经医学生吗？”
江则嚣语气放得很弱，那是他头脑风暴许久后连接所有线索的猜测，他没有把握，抬眼目光投向林在时，他其实期待一个赞同或反对的。
然而，江则嚣没有想到，
林在什么都没有表示，眼神惊恐了一瞬，每一个字彷佛用力挣脱唇齿而出：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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