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某的身体慢慢从发抖变为抽搐。
尚济大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殿下………殿下怎么…?!!”
纪明长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而后转向跪在地上抱着“美色”抽搐的某人”怎么回事?”
“我…”谢某咽了口唾沫,讷讷道”血坠子失控了……”
尚某简直要哭了。上回东宫中几个嘴碎的下人聊了几句这位主儿的话,当天人头就落了地,如今祖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昏过去了,他感觉自己看见了先帝!
他抽着气“谢…三公子……”您可真是诸位的催命符。
谢某未答,他现在脑充血,像有亿万只蚊子在耳边狂叫,整个人快抽过去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尚济先他一步抽过去了。
这要能是有意的,您坟头也该长草了谢谢。
谢某哆嗦着,身体抽搐得发麻。
怀中“死人”也在发颤,眉心是皱着的,眼尾微微泛红,像破碎的霜雪,沾染了清晨雾气的薄弱,即将融散一般。
“罪魁祸首”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脆弱的心脏卡在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
那坠子里有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用千年大妖的血作壳,加以数十道极为繁复的巫人咒,才勉强封存的……
离渊“天火”!!!
他现在脑子搅成了一锅糊了。
这玩意儿他戴子十八年也没见出过什么岔子,怎么偏就这么巧失控了?!
如果太子真出了事,按老皇帝吃人不吐骨头的性情,谢氏估计要被灭。
当年显王苏建明权倾朝野一手遮天,苏氏乃八大世家之首,老皇帝竟不顾与世家撕破脸皮的风险诛其九族!
他心不在朝,自然也就无所谓朝臣不满皇位岌危,只是此举反倒杀鸡做猴,各方势力都安稳下来。
天下人皆知平景帝对江山与美人都毫无兴致。只对自己的亲儿子溺爱得要命,而……
谢某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极为木讷地拂去怀中人脸上、发上沾着的未化的雪,余光瞥了一眼这人手腕上的水玉坠环,无意识皱了一下眉,又呆呆地收回目光。
尚济年过半百,经些一遭,抽在地上喘了好一会才站起来。年节将至,宫里对下人们管得也松了,如今四下竟无一人,“还请纪将军和三公子在此候着,臣去叫太医。”
他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冲一直立在一旁的纪明长一点头,正要走时,耳边一声炸响:
“别……别叫太医……”
谢某再也绷不住了,恐惧到达顶峰,泪泉彻底崩塌,眼底漫出狂流,话说得一哽一哽的。
“别叫太医…叫…没用……叫天师!他先生不就是天师吗…快点…他…”他要逝了。
谢某语无伦次,温热的眼泪一涌出来就变得冰冷。
他好像……闯祸了。
还是诛九族的大祸。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天火”是什么,哪怕坠子里封的只是一丝火气,却可能叫人丧命。
尚济听见这话,宛如九重天上的惊雷,炸开了他的天灵盖“什……丘大人怎是我等能请来的?!殿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会……!”
纪明长拍了拍他的肩“这傻小子乱说的,不必过于担忧。”
谢某抽搐着“你……你们不懂…呜呜…哇——!!”
尚:“…”
纪:“……………”
……
虚魂刚散,共感还持续着,沈离安浑身都疼,往日基本都是被刀捅被牙啃,这还是第一次体会被活活烧死的感觉。
当然,没有人知道他死过一回。
耳边呼呼地吹着冷风,他手背上淌过温热的液体,烫得灼人。
谢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个被抢了糖的宝宝,在一片慌乱与委屈间,幻觉似的感觉有人在给他擦眼泪。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他十八年间听过最温柔的声音,仿佛能叫人在岁暮寒夜中,窥见艳阳十里。
沈离安有些吃力地抬起手,一点一点抹去那人眼角的泪痕,轻轻地说“不要哭……”
谢某只觉一阵电流穿经全身,他垂眸望去,正对上怀中人的那双眼。
他在岁暮凛冬时迷惘,大雪落满肩头,却在那一刹间跌入柔暖的春水,仿佛萦绕多年的寒雾骤然散去,天光乍泄,而他栖身于此,在垂眸的那一刻抬眼,天青云逸,艳阳十里。
谢某呆住了,连哭声都停了。
尚济连忙扑过来“殿下!!您终于醒了!”
纪明长不动声色,淡淡地瞥了三人一眼,目光在刚晕才醒的某人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意识到自己还枕在某个陌生人怀里,太子殿下十分没脸,可他浑身无力,起也起不来。
“尚济真是个没眼力的。”
如此想着,太子殿下朝人一招手“来,扶我。”
尚济把方才吓出的心肝脾肾等一众器官安回去后才彻底还魂,小心翼翼地扶起这位金贵主儿。
而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像个傻缺。
这就好比有人不小心捅了他一刀,结果吓哭了。
——然后他在安慰这个捅了自己一刀的人。
对了,应该不止一刀。他虚魂散尽,少说也该是上百上千刀。
唉……
心累。
不过他一向能忍,此刻除了脸色不大好,面上未显出半分痛色。
沈某缓了一会儿才回身看了眼杀他的“罪魁祸首”,道“二位是……”
二位还没来得及开口,尚济便抢着说“这位是谢三公子,那位是纪将军。”
太子殿下一向立躺开摆,除却从丘忘筠口中听的震惊千古的大人物,对朝中各官员臣子那叫一个干瞪眼一人不识。
他在脑子里搜了一圈,最后还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谁,只得先放弃,走到三魂丢了七魄的少年面前蹲下身,道“三公子,可否将那东西借我看看?”
谢某的魂被这声音强行拽了回来,才发现自己还跪着,可太子殿下都蹲下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站起来,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将血坠子递过去。
这一递一接,便不小心碰到了对方指尖,谢某顿时冷得一哆嗦,抬眼看过去。
入目是整个白得快化了似的一片,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带着温然的笑意,像一尊冰玉雕就的神龛,散着不属于此间的恍然与隔世感。
谢某立即垂下脑袋,突然感觉有点热。
可还在下雪,他怎么会热?!
纪明长盯着那抹白影,神色不定,尚济则立在一旁随时准备冲上去扶人。
沈离安察觉到某道目光,回头看了纪某一眼,并未在意,只是垂眸继续摩挲着手中的坠子。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三千年的妖血……
他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民间邪教遍地走,用骨、肉、血作器的也不少,可四三千年的妖……实在太罕见了。
要知道,妖生性嗜血,自相残杀,能活过千年的都不多,况妖生于离渊,只在南疆多见……等等,
沈离安倏地抬起眸子,丘忘筠曾提到过,固兴王谢铮,灵人之身,镇邪斩妖,统兵十万。此人既是姓谢……
三公子,应是谢铮之子。
南疆远在千里之外,可为什么…为什么这坠子会让他生出种熟悉感?
这里面封着的流火破封而盛,遇着他就跟认亲似的扑了过来,这气息就像,就像……
沈离安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着痕迹地敛去眸中异色,朝人温温一笑道“谢公子来都这几日想必也听说了,我这人……虽为储君,却不大了解朝事,不知公子全名,请勿见怪。”
“谢…清祁……”少年被他这一笑给笑昏了神,目光闪躲,好半天才又憋出句“字宁川。”
川……是巧合吧。沈离安想着,便又问道“谢公子看着尚未及冠,便有表字么?”
谢清祁跪在地上,感觉姿势别扭,在那目光下却又不好动,只得说“…殿下也未及冠。”
这倒不错。
他命格凶煞,天师丘忘筠做了他的先生,许他表字为昭,消灾抵煞,可这能一样么?
沈离安笑了笑,起身道“二位初入皇都,若是日后遇着什么难事,凭今日一面之缘,我也定当倾力相助。”
一直沉默的纪明长作揖道“多谢殿下。”
谢某则仍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摸了摸眼角处。
……
……
平景帝下令将东宫重修了一番,辉华异常。若不论大小,这後宫之中,哪怕是太后所居的鸾华宫也不如新修的东宫有品。琉璃青瓦晶幽莹亮,檐上垂下上百个金铃,坠着桃木兽血避邪符,门窗间雕物精雅绝伦,撑柱恢宏,有穿云之势。
金乌西沉时,檐边的金铃就着那光燃起白热的火,一如仙宫,像染上了霞光。
只是太子殿下向来不注重这些身外之物,直接一脚创开了门。
门外侍卫齐齐行了礼,沈离安径直回到安乐屋“砰”的一炸声关上门,而后便靠在墙上扫了里边一眼。
里间空荡荡的,空气中浮着残香,叫人清醒了几分。
墙上挂着几张字画,还有张地舆图,桌案上、床头边摆着各式兽骨制的避邪驱煞符。乌灵木做的珠串随意扔在笔搁旁。没有成卷的书册,屋内澄亮,倒有种说不清的颓靡与**感。
沈离安掩唇咳嗽着,身体沿着墙慢慢滑落,指缝间溢出了红得发黑的血。
他脑中充斥着腥红的画面,裂地千里,赤土成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绝望之至的哀求声、肝肠寸断的哭声……
“谢清祁…咳咳…谢宁川………”
赤红的流光在少年瞳中漾开,水波般层层扩散,他分明不知道那火是什么,可恍世的熟悉感铺天盖地斥入脑中,就好像……是他缺失许久的记忆忽而被填了回去……
凡火损不了魂,这世上能伤虚魂的只有离渊天火与赤晔木业火。至于是哪一种,沈离安猜不到,他只是毫无根据、毫无由来地知道,那是天火。
与他为什么知道……
沈离安呛着血抵住太阳穴,眉眼间却无半分痛苦之色,只有**裸的茫然。
“为什么…咳……但那…”
“那可是…离渊天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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