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笑泯恩仇
有个电话要打。我打过去，对面问，“是家茵吗？”
我嗯一声。他道，“你等等哦。”在那边喊，“文清——家茵打电话来。”
很快，听筒里就传来了谢文清的声音，“家茵？”
“嗯。”我说，“赵云蘅在我这里。”
人就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听我讲电话。
“噢，你想起来了？”谢文清问。
“是的。”
“恭喜恭喜。”他笑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说不出来话。
他开始絮絮讲，“你以后，要铭记着这刻，分手的话千万三思而后行。对云蘅有任何难过的事，主动说出口，憋在心里，你会生病，云蘅也猜不到，猜不到就没有办法解决。知道了？”
“好。”
他又道，“放心，我珠玉在前——不才。云蘅很紧张我的，他会对你好。”
我转着电话线，残忍问，“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我？”
他答的很快，像是认真想过，“喜欢，习惯性喜欢。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许也是。只要听到是你，心情就很特殊了。但离真正的爱，就差一点儿。想不清楚，理不明白。总之，你明白我的。”
我明白，确实理不清楚。“我很对不起你。总是麻烦你，小的时候，现在，总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我对你也有习惯性，知道你永远在那里，所以总是回头找你。”
“没关系，家茵。上天给了我们这层关系，让我们随时有地方可以逃脱，不觉得是他的垂怜吗？我们是他偏爱的孩子。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身有重任。拉你一把，也是顺手的事儿。只是，这次，”他说，“你也想清楚了哦？之后，不要再误解了，我不会拿你的病给你开脱了哦。”
我如释重负，“那，求婚的事，你怎么办？大家都知道了，你怎么找女朋友？她们会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呢？”
“有的人介意，就有的人看重。我心坦荡，随她们来问。”
我臣服于他的所思所想，更佩服他的坦荡：“真洒脱。你不会挂了电话，就变的不洒脱了吧？到时候他们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要把你弄哭……”
“我哭，他们只会觉得我着急你，他们巴不得——我不会哭，我很小就想的很明白了。这种事，一开始没有那么好接受的，是你人还可以，我想，那过一辈子也可以，只是委屈我一些。”
“哈！委屈你？可恶！”
“绝无半点虚假。”
“对不起。”我心里还是很难受，又说，“对不起。”
“没关系。”他按数回，“没关系。”
我说，“我当过真的。”
“我也当过。”
我眼泪掉下来，“不止一次。”
他也回，“不止一次。”
我哽咽问，“那我们以后还能不能来往？”
他装腔道，“只要你别说喜欢我了二十年。”
我破涕为笑。他也笑。他说，“你不知道。这一句压下来，与天重。”
那本诡异的书，确实找不到了。我写信给三哥林家平，问他是不是偷拿了。父亲回信说：已搜过其爱书，并无发现。
只一行，我举着看，觉得好好笑。想到林家平大手大脚的被逼着角落的景象：好可怜的在一边，书架那边父亲还在亲自搜查。
过一天。又有信，字迹娟秀：是怎样的书？我颠来倒去睡不着，非逼着自己写，逼着自己来问。茵茵，你回一下我，我去给你找。
我只好回：母亲放心，已买到新版。
三哥来信：好。
一页信纸，一个字。我读出来一点委屈的意思。赶紧放进信封，不能再看。
那到底放哪里了？小小一方屋子，我找的头痛。赵云蘅打电话来，我早已神志不清，回头望见乱糟糟的屋子，在暮色光里，尘烟喧嚣。
心里一阵荒凉无措。“林小姐接电话很慢哦？”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这一句开场白，半自弃半委屈，惊心动魄的哭。赵先生只好冒夜来看我。“去洗个澡。”他推我进浴室。
再出来，外面已经变得整洁了。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怎么样？赵小工的手艺如何？”
“还可以。”我已经恢复了心情，拿钱给他。
他瞥一眼，“我图人。”
我决心要玩，笑盈盈地嗯一声。拎着那张钱，冲他抖一抖。
他不明所以地接了，“我还是图人。”
“那你为什么要收钱？”
“你给我的！”赵小工气得兽性大发，扯我到他身边。
“你找什么东西？”
“书。”我还是恍惚。“找不到，就以为都是假的。你又打电话来，像是真的。只好让你来救我。”
“一本书而已……”他顿住，“是那本无字天书？”
“嗯……”
“蹊跷的书就让它蹊跷的走，不管它。”他还是恨它。
我写信给吴老师，说想回去上课。他回信说，医院证明拿来——
我知道有戏，赶紧找了宋小姐，宋小姐嘱咐说，“还是要接着吃药……”我连声应了，拿着证明交去学校。
谁也不知道我要回来，吴老师也没有料到回信当天我就心急来了。他上完课，匆匆带我去找主任。
做了一通流程，下了一番保证，总之，同意了。学校再度容纳了我这个多事之子。
“秋老师请你去。”
“对不起，是教哪门的老师？”
吴老师说，“风纪。”他意有所指。
于是，我又忐忐忑忑地到凌云楼。吴老师不打算陪我，只说一句“去吧”。
依旧是那个走廊，我到了上次没有走进来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里面几个老师正随意地喝茶聊天。
我敲了敲门。秋老师抬头对上我的视线，知道我来找他，“你来了？”
他找了空椅给我，“身上好些了吗？”
“好了。”我规矩答，不敢说别的。
他把一封信郑重地给我，“这是那封自述信。你拿回去。还有，老师要跟你说，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好。”
他嗯一声，“人的话，你心里也有数。”
我说是。
就这样了了。我与这里的一点恩怨。我到走廊里，想起来那天的景象，走到那个窗边。往下看。学生们在校园里三五一群，谈笑风生。
我也是其中一员。
“我在学校里。”
“在哪儿？”
“茶厅。我想见云中。”
赵云蘅在电话那头喊，“云中，路云中——”
风卷残叶，沙沙沙的。小的，圆的，黄褐色的。
还以为是秋。我坐在那里，静静地等。路云中从拐角的路灯下走过来，我立刻站起来。他走近，才看我一下。躲闪了视线，慢吞吞地讲，“云蘅他不来。”
我紧张地吸气，“没事，我找你。”
我们到茶厅里。人很多，别人要拼桌，我坚决拒绝了。我开不了口，等着等着，另一拨人又来问了。路云中带我换了个偏僻的位置，终于，只我们两个了。
“你要不要吃东西？”我问。
他答：“都行。”
等服务员小姐走了。我看看路云中，他看看我，两个人各自屏气。我摸了摸胳膊，问他，“冷不冷？”
他学我摸了摸自己的，“不冷……”他反应过来，“你冷吗？”
我怕他要做些什么，赶快说，“不冷……怕你冷。”
“噢……”
我想完蛋了，他也是和我一样的。两个人都是闷头乌龟。于是掐了手指说，“对对不起……”
我很急，拼命说了，又很担心地望着他。
他看我一眼，险些离座。很紧张，立刻说，“没事……没关系。”
我大概知道他原谅我了，于是，硬着头皮讲，“我不该打你……”
正巧，服务员小姐优美的声音凑过来，“你们的茶点好咯——”
我和路云中异口同声讲，“谢谢！”
他接了茶点，在桌子上摆好。偷偷看我，“都过去了……”
“……好……”我试探地喝了口热茶，他捏着杯子，不动。两个人，还是很局促。
我问，“痛不痛？”
“不痛。”
怎么会不痛？心上的先不说，身体要是没问题，老师也不会家访了。我又问，“那，去医院了没有呢？”
“嗯。”
我追问，“哪里的问题？”
他很不好意思讲，“手臂，撞到桌子了。”
我丧气问，“是不是很严重？”
“没有。”他说，“都是因为要掩盖我做的错事，大家才在老师面前装出来的。”路云中勉强冲我笑一笑，“是真的。”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是我自己没想清楚，太冲动，乱搞。”
“我欠你的多一些。”逼得他铤而走险，当众剖白，被羞辱。
“不说欠不欠呢，我自愿的。”他说，“扯平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毕竟算我占他便宜。
路云中笑了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
我们并排回去，“老师怎么会不知情呢？”
“锦遥，她原谅我了。同学们自然不讲了。”他说，“不然，我可能要被退学了。也不会，云蘅一定要替我背。哎，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真的很后悔。还好，真的，现在这样，真的是很好。”
我说，“以后，我们都稳重一些。”
“嗯，我知道。人生自古……”他不说下去，总归回宿舍没有歧路了。
我望着黑夜里，那并不高耸的楼层。没有童话里的诡异森林，一轮明月，应和着窗窗灯光，静谧的烟火气。
只有我心中有恶鸟。
徘徊。
舍管阿姨不知道看了我几分钟，反正亲自出动把我扯进去，“一回来就要我给你记过是不是？”
她从来没有给我记过过。
我敲了敲宿舍的门。“等下！”我听见思则的声音，开门的却是慧君，她眼神一亮，让开位置，给屋里的人看。
锦遥躺在床上，依旧是泼墨的头发，淡色的睡衣。她靠着碎花的枕头，手搭在腿边的书上。淡淡的眼神望过来，看着我。
“赵云蘅刚打电话来，我们就知道你回来了。”慧君兴奋讲。
思则埋怨，“学校真的偏心，又没有医院开证明，这都准休假！”
“我……”
“不要婆婆妈妈。”思则说，“谁要吃了你不成？”她温暖的手把我一牵，“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遇事就跑的脾气？早议早散朝，锦遥，带原告。”
我被按到她床上，她也上床，隔空把香水瓶拍在桌子上：权当惊堂木。
锦遥和慧君分道扬镳，前者坐到我身边来。手自然一揽，我心随之一酸。完全不敢看。那边沈某君坐到椅子上，一场大戏正式开始：“小女子沈氏名慧君，两年前用着三杯两盏，结识一二好友，可她们居然暗度陈仓，于我之外，竟私自有了秘密。”
青天老爷叶思则怒呵一声，“竟有这种事！简直无法原谅！按律当斩！被告林某祝某可有什么异议要讲？”
祝某哭哭啼啼：“老爷明鉴，一月前，我已和慧君姑娘表明心意，她分明已经谅解，如今林姑娘回来，慧君明显是迁怒于我……”
慧君喊：“冤枉！”
锦遥：“城门失火，怎能殃及池鱼啊大人？”
叶思则：“这段没有和我说过！请按第一版来——林家茵同学有什么异议！”
我被她们弄得眼花缭乱，想着要接下去，不得不脱口而出，“……冤枉……”
“你敢喊冤！”叶思则拿了“状纸”某手帕君，“一罪，**不报；二罪，窝藏同罪罪犯；三罪，事发，竟溜之大吉！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你来辩！”
我：“辩……欲辨已忘言……”
“那就是默许？”她问。
我看一眼，慧君和锦遥，两人都在柔柔的笑。我吸吸鼻子，“我认罪。”
“好，本官依律赐你鸩酒一杯。”
她们慌忙倒了茶——每人一杯，以茶当酒。青天叶老爷和小小沈原告两个都安静下来，锦遥眼里映着灯光，望着我，道，“我敬你，一杯泯恩仇。”
“林小姐可要喝？”叶老爷问。
我一饮而尽，道，“喝，拿真酒来——”
写到这儿，才发现云中和云蘅都有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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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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