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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水流无限似侬愁

黄河在暮色中翻涌如金龙,黎梦还的指尖掠过盐包麻布,细碎晶粒混着药香簌簌而落。她将最后两袋决明子塞进盐堆,回身时险些撞上淳于坚的胸膛。

他也不知何时褪去了铠甲,青衫外罩着件半旧的驼绒比甲,倒真有几分商贾模样。

“掌柜的,该验货了。”她故意扬起兖州口音,将赝造盐引拍在船板。竹简边缘特意用艾草熏出霉斑。

淳于坚下意识伸手欲抚她刻意涂黄的鬓角,却在半空生硬地转道掀起货帘。

二十口樟木箱列阵如兵,实则底层藏玄甲,中层铺粗盐,最上摆着兖州特产的琉璃瓶。

“用这些蓝釉瓶……”他蹙眉捏起一支,“装止血散太招摇。”

“正是要招摇。”黎梦还旋开瓶塞,浓烈酒气冲得船工连退三步,“对外说是从波斯进的蛇胆酒,遇官兵查得紧时……”她朝河面倾洒几滴,浊浪里顿时浮起翻白的鱼群,“便是孝敬河伯的贡品。”

戌时三刻,对岸亮起三盏绿灯,在漕帮暗哨的梆子声里,船队缓缓离岸。

淳于坚抱着手臂守在一旁,黎梦还倚着盐垛沉沉睡去,耳畔尽是浪涛拍打船板的呜咽。

身在冀州,往事历历如梦。

前世她很放不下的人,也走了进来。

梦中人有一双因常年采药而骨节分明,如老竹新枝的手,伴着腕上悬着三枚祖传银铃,行动时恰似山风拂过晒药架。

黎梦还忍不住发出呢喃,“姐姐……姐姐……”

前世永宁三年春,冀州大疫。那时才十五岁的黎梦还和淳于坚,乔装潜入探听东燕的情报,装作采药客至邺城,只见城门悬“痼疾者弃”木牌,真是一派萧瑟凄苦之景。

残阳如凝血般漫过断垣,乌鸦啄食着草席下肿胀的尸手,护城河上摆着发霉的粟米袋,腐气混着艾烟呛得人喉头发苦。

行至城西土地庙旁,忽闻女子清叱,震得庙檐坠下半片瓦当。

“此非鬼祟,乃时气致病!”

黎梦还拨开枯藤,只见一女子身着布衣,满头乌发用支翠绿竹钗束起,她一边为流民施针,手法暗合失传的《扁鹊心书》,一边用炭笔在《灵枢》残卷记症候。

当她抬起头时,美得让黎梦还都心神一凝。

那是副杏林春水般的容颜,眉似远山裁就的青黛,眸若晨雾未散的药泉,面庞是长年曝晒后泛着蜜色的玉,唇纹间仿佛沁着百草霜的悠悠苦香。

就在那一刻,系统突然长鸣——

【发现上古医道传承者穆昭,建议结盟】

黎梦还心领神会,微微一笑,立刻踏步上前熟练地挽起袖子,打开一整个包袱的葛布。就好似回到现代她最熟悉的战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请大夫试试这些好衣料。”

穆昭眼神迅速略过,很快就捕捉到这东西的好用之处,没有一点推脱,就在黎梦还的协助下穿上隔离衣。

黎梦还并不藏拙,在现代记忆加持和系统指引下侃侃而谈,“如今病人芜杂,不若分为三类,高热谵语者抬青帐,腹痛下痢者置黄棚,咳血盗汗的挪去河滩。”

穆昭微微露出赞同之意,但内敛沉稳神色并不变,如一株广玉兰开在浊地,“我的门人已在河滩下风口设好石灰圈,但请这位郎君加固一二。”

站在黎梦还身后的,除了淳于坚,还有他的庶兄淳于法,年方二十五,经过更多磨炼,在征讨宇文家的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过功勋,比起他们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稳如山岳。

淳于法来此地,半是保护半是统率,为将来平定东燕提前做文章。但面对这样穆昭,好似这个花瓣做成的玉人,却下意识手脚放轻地听从指挥,带着心腹垒墙去了。

黎梦还甩开麻绳捆扎的病例竹简,“按《伤寒例》,石膏当增量三钱,苍术换作佩兰。”

“不可。”穆昭银针稳刺病者合谷穴,“今岁湿邪犯脾,苍术佐以姜炭方能拔毒。”她忽然按住黎梦还正记录的手,“你腕脉浮数,饮过避秽汤否?”

“卯时饮的。”黎梦还抽回手,将药柜三屉拉开,“柴胡只剩半斤,改青蒿绞汁可替?”

“先紧着青帐用柴胡。”穆昭一边交代,一边甩出了五枚铜钱在卜卦,“未时三刻有雨,速差人收晾晒的雄黄。”

黎梦还轻轻抬头,淳于坚也领人去了,嘴上忍不住唠叨两句,“你也小心着些。”

梆子敲过三响,黎梦还和淳于坚巡逻时,突然听见黄帐内响动,掀开帘子一看,只见穆昭正给逃疫者灌药

淳于法闻声也迅速赶来,但甚至用不上他的人马去捆束,那人已经被穆昭用银针定在木桩上,嘶吼声里混着她冷肃的喝令:“想活命就把药咽下去!”

黎梦还有些恍惚,现代,她曾在书中读过许多次的伍连德在冰城铁腕抗击鼠疫故事,如今倒穿越千年,出现在眼前。

也许无论时空如何变易,医者之声,都是一样铮铮作响。

当穆昭苦恼之时,“五十步外新坟七座,石灰不够了。”黎梦还也从来不缺离经叛道、捅破天的魄力。

“拆东城隍庙的照壁,功德碑碾成粉,比石灰燥性更烈。”

只有一次,事情稍微告一段落,两人终于能并肩坐着喘口气。

穆昭总绾着最简素的螺髻,斜插半截打磨成针的桃木簪,,唯有垂眸施针时,睫毛像是墨蝶敛翅,在眼睑投下济世者独有的慈悲暗影。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黎梦还的耳边却如惊雷,“先师临终前曾为我说,将来天下当乱,当遇天降星医。你如此底蕴,不可能在北地从未听闻。梦还,梦还,你可是异乡漂泊人?”

河面波光粼粼,黎梦还努力眨着眼睛不让怅惘的泪水滴下,来到这个命比草贱的地方,真的太苦了,苦得她都不敢回味现代有手机有无线网络的好日子。

黎梦还不敢说话,怕露出哽咽之声,捡起根小树枝在沙地上缓缓写就,“我亦飘零久”。

穆昭微微一笑,轻轻抚摸黎梦还的后脑勺,像是呼噜一只小猫,“以后不做无根浮萍。我们携手一起走吧。”

那时候黎梦还的愁闷还只是停留在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上,不曾真正品味到离愁别绪。

对比起来,那个时候的黎梦还,还像后世诗人笔下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到经历更多,才体味到什么叫“却道天凉好个秋”。

而她留在滩涂的那阙词里,未完之言,竟然成了她后半生的伏笔——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那时候就算是穆昭也才二十出头,两人虽然医术略有所成,但世情一途却是懵懂。

她们在鸡鸣时分,以金针交叠为誓,结为金兰。

那一瞬仿佛永恒,仿佛永远不会消失。

后来的日子里,淳于坚冲荡东西,平东燕,建国北秦,黎梦还作为他的丞相和国师,逐渐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继续悬壶济世,而穆昭几乎成为系统医学模块的开拓者。

黎梦还不止用后世的知识,也用后世的制度,点亮穆昭的思路。

穆昭不再只拘泥于一姓一家的传承,而是建立体系完备的官办医学教育机构,安排了学制,分出四大学科,包括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其中医科又细分为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四个专业方向。

医科这棵大树,根扎得最深、枝桠长得最久的,当属体疗科。

学子们一头扎进去,足足七年光阴才能摸到出师的门槛。

根基便是那两部厚重的《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翻来覆去地啃,字缝里都要嚼出滋味来。这七年,磨的是脏腑如何相生相克、病邪如何层层递变的辨证本事,练的是手指搭在寸关尺上,从细微脉动里探知五脏六腑消息的功夫,最终为的是对付那些缠绵体内、百般变化的杂症沉疴。

与体疗科这长线功夫相比,疮肿科与少小科的修业年限略短些,五年为期。

疮肿科专跟皮肉筋骨上的明伤暗疮打交道,刀箭所伤、痈疽脓肿、恶疮溃烂,皆是要手到病除的硬仗。少小科则围着那些丁点大的娃娃转,婴孩娇弱,病症来得急去得快,却又马虎不得,从常见的小儿发热惊厥,到那些不足月带来的先天不足,得细细拿捏,用药的分量轻一分重一分,都关乎性命。

再短些的,便是耳目口齿科,四年光景。这科讲究手上利落,眼里精准。

口中功夫是拔除朽坏齿根、修补破损牙冠,眼上手上是应对目赤昏花、耳聋耳鸣。虽不似内科那般需穷究天人,却也需稳准二字,容不得半点闪失。

而另辟蹊径的是针科。五年修习,独奉一部《针灸甲乙经》。

此门不似医科那般需海纳百川,讲究的是专精。全身三百六十多个穴位,十二条正经、奇经八脉的走向,须烂熟于心,闭眼也能摸得分毫不差。艾绒灸哪处能起沉疴,九针各司何职,刺多深、留几时,皆有定规。若经脉穴位背不熟、针下认穴偏了毫厘、灸法火候拿捏不稳,那便只能在学舍里年复一年地重修,直到手上有了准头,心里有了分寸。

要求最为松泛些的,是按摩科。三年为期,学子需将人身二百余块骨头的名目、位置摸得门清。更要紧的是手上功夫,八十一套应对不同病痛的推拿导引手法,务求纯熟。

腰背劳损、筋骨错缝、关节僵直,便是他们施展的天地。指力透达肌理,或揉或按,或推或拿,再配合导引之术舒活气血,助人通利关节,强健身板。这科虽不似针科、体疗科那般精深,却也需实实在在的力气和耐性,方能把那僵死的筋络揉开、错位的骨节推回原位。

最伟大的科学家走到最后也不免变成玄学家。穆昭也是如此,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乱世。

除了以上三门实用性学科,她还开设了学制三年的咒禁科,道教符咒、佛教密法与医学结合,用于精神类疾病的心理干预、疑难杂症的辅助治疗和疮肿手术前的麻醉镇痛。

黎梦还便将后世大家的《禁经》等典籍抄录给她,她带领学生研习祝由术、符咒书写及特定仪式操作,虽带有神秘色彩,但其中心理暗示的效果却也不错。

这样的排遣方式,总比让这些无论贫贱富贵,都向佛窟内供养的路子好多了。

前世黎梦还濒死后为他人所救,跌跌撞撞去淮水之畔的死人堆里捞淳于坚。

而在她下线的日子里,整个北秦乱成一锅粥。

没有她握住缰绳,朝堂好似发狂的野马。没有她凝聚人心,他核心骑兵团更在宇文家的挑拨下离心丧志。淳于坚善战却仁慈,这是他最珍贵之处,也是留住黎梦还的关键。但对旧敌的宽宥,却最终成为穿心利刃,也成了葬送这个短命的理想国的最后一捧土。

而真菩萨一样的穆昭,如同王朝倾覆过程中的陪葬玉瓷。

残月隐入云层时,最后一条盐船悄然泊入芦苇荡。

黎梦还翻了个身,从穆昭为守医典固守邺城,为护流民逃难**而死的噩梦中惊醒。她看着睡在门边榻上的淳于坚,梦中他也如护卫犬一般,偶尔微动耳朵警惕四周。

黎梦还磨了磨牙,克制住想要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为了不再气闷,黎梦还推开窗,看着百里融将真正的官盐分给沿岸灶户,清晨的微风扑在脸上,她终于神志涤荡,切实感受到今生的温度。

黎梦还伸了伸懒腰,淳于坚也睁开了眼。两人静静坐着,听着的黄河波涛声里混入的玄甲军打磨兵器的铮鸣,看着换来的腌菜坛,看着三百支淬过蛇毒的弩箭藏入其中。

天光刚亮,一切还早,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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