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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晓来试卷珠帘看

长安城西,穆昭立在斑驳的朱漆大门前,身后跟着三十六名从雍州各地遴选的少女。

她们粗布衣衫,目光却如新磨的银针般锐利。

“从今日起,此处便济民医塾。”穆昭的声音穿透庭院,惊飞梁间燕雀,“你们要学的,不仅是草药金针,更是医者之心,大医精诚,止于至善。”

药香渐浓的廊庑下,少女们跪坐蒲团,笨拙地捻动艾绒。

穆昭行于其间,时而俯身纠正指法,时而将干枯的益母草置于少女掌心:“此物平凡,却能活人于产厄之间,正如医者不必华服加身。”她翻开黎梦还抄录的《普济方》妇科卷,泛黄纸页间墨迹如星:“妇人产育之苦,当以仁心体恤,以仁术化解。”

医塾的灯火夜夜不熄。少女们以木人练习针灸,以粗麻缝制布偶婴孩模拟接生。

穆昭亲自示范,指尖稳定如磐石,将一枚银针精准刺入假人的穴位。

“胎位不正时,此穴可救母子两命。”灯火跃动在她沉静的侧脸,如岐黄之术的微光,正一寸寸刺破掐百年的蒙昧。

其中最为出挑的,是一个叫做荠宁的小姑娘。

她出身寒微,父亲死于戾王的暴政,和母亲两个艰难在长安的街巷夹缝中生存,之前每日都是靠浆洗衣物获得一两餐的果腹。

凭着一腔蕙质兰心,她被招录进来,那双长满冻疮的手,才上了脂膏,有了寄身之处。母亲也凭借她在此处的奖学金,典下一处小店面,做酱菜生意。

济民医塾的东厢房里,艾草烟终日不散。穆昭偶然路过,总会见到她跪坐在苇席上,指尖捏着三棱针,对着羊皮囊反复穿刺。皮囊内灌朱砂水,稍有不慎便喷溅如血。同窗们总被染得满襟猩红,唯她素衣洁净如初,每一针都精准避开经络虚处。

观察了一个多月后,穆昭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今日随我出诊。”她声音柔和,却还是惊得这雀鸟一般的荠宁指间银针一颤。

穿过半个长安,像观音、像龙女、像玉做的姑娘最终停在西市胡商聚居的陋巷。毡帐内躺着高烧的牧羊女,肋下痈疮溃烂见骨。胡医摇着铜铃驱魔,腥臭的草药糊满伤口。

“清创。”穆昭递过柳叶刀。荠宁掀开少女衣襟的手在抖,脓血沾湿袖口。

但她抬头看了看穆昭坚定的眼睛,深深吸气,腕间银针稳如磐石。

她们如破土的春草,但阻力却如影随形。

太常寺的老博士在议事堂痛斥:“牝鸡司晨,妇人执医,阴阳倒置,国将不国!”

穆昭默然取出一卷雍州疫亡名册,朱砂勾划的幼童名字如斑斑血泪。“去岁雍州痘疮,夭折者半数为女婴,只因无女医可入闺阁施救。”

路蒲苏的目光似刀,狠狠刮过衮衮诸公,“今日阻者,他日史笔如刀,当记此罪。”

殿宇内死寂许久,肃立一旁的淳于坚向前一步,恳切道:“我愿准穆博士所奏,令医塾之设,永不废黜,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善。”黎梦还的声音最终落下,像金石铮鸣

长安不止议事堂一处起波,兖州与雍州的风尘,也在官驿交汇。

绿堇的青布包袱沾着秦巴山道的露水,内裹雍州三年编撰的《百草辑要》。

青蕨的藤箱则装满兖州田埂间采录的童谣俚谚。

二人未及抖落尘土,已与从兖州北上的小藜、繁缕相对而立。

小藜的指尖粗粝如砂纸,那是兖州田亩册页磨出的印记。她将厚厚一叠地契文书郑重交予青蕨:“兖州七郡田亩已清,红签为世族侵占待收之地,黄签为无主荒田可授流民。”

繁缕带来的木匣机巧玲珑,内藏兖州新式织机的微缩模型。她拨动机关,木梭如飞鸟穿行:“水轮驱动,一人可抵十工。”

四人围案而坐,灯火将身影投在壁上,如巨树虬枝交错。

夜愈深,言愈切。

小藜谈及兖州豪族在田垄埋石界桩阻挠清丈,繁缕说起工匠被世家威胁不得传授新技。绿堇轻点雍州舆图:“医塾初立,谤言如矢。”青蕨微笑扬袖,袖中滑落新刻的童谣木版:“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然我亦有利刃,名为人心。”

四双女子的手叠压在桌上,掌心的茧与伤痕交相印刻。

窗外启明星升,照见案头,兖州田册与雍州医卷并置,织机模型压着新刻歌谣的木版。

山河万里,尽在方寸之间。

她们身后,也有无数奔涌后浪,或在刹那间崭露头角,或在一日日的努力中脱颖而出。

黎梦还翻阅着手中的名册,越发觉得心中似有温热泉水涌动。她无比坚定地相信,这些小娘子们,终将在烽烟散尽的土地上,生出比刀剑更恒久的根脉。

渭水畔的官织坊内,百张新式织机如卧兽蛰伏。

穗心穿行在织坊里。机杼轰鸣,震得人耳底发麻,无数梭子飞掠,交织着沉闷的声响。她身形窈窕,步履却很稳健。

那张脸,曾经是白雪堆就似的,带着官伎行院里精心养护出的幼嫩与柔婉。如今,日头成了新的脂粉,毫不吝啬地涂抹着,晒深了几度颜色。幼顺褪尽了,柔婉也敛进了骨子里,眉宇间沉淀下一种石头般的坚毅,眼神沉静,像一泓深潭的水。

女工们见了她手里的竹筹,常要打趣。一个嗓门大的,趁她走过时扬声笑:“穗心娘子,成日里摆弄这些枯树枝做甚?难不成还想着回去抱琵琶、写梅花篆?”

旁边几个也哄笑起来,织机声都盖不住。

穗心没停步,也没恼,只抿了抿唇。

她把那些刻着时辰标记的竹筹,一根根排在靠窗的木案上。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竹筹投下的影子长长短短,交错纵横,在布满灰絮的案面上,拓印出一片阡陌分明的田地。

霉雨来得急,湿漉漉的潮气像活物,无声无息地钻进库房厚重的门板。新织好的三千匹锦缎,缎面摸上去都带着一层阴冷的湿滑。

老管事对着那堆眼看要废掉的宝贝,愁得直拍大腿,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里,闷声道:“完了完了!丝线都沤软霉脆了,这还怎么上机?一碰就得断!”

没人敢接话,库房里只有浓重的死气弥漫。

穗心蹲下身,凑近那堆散发着异味的丝线。她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缕几乎要断裂的霉丝,在指腹间轻轻搓揉,感受那脆弱的质地。她的眉头蹙着,眼睫低垂,盯着那缕灰败的丝,看了很久。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出库房,朝着染缸区跑去。

染缸区弥漫着刺鼻的植物染料和矿物颜料混合的味道。她顾不得那些,目光在角落一堆废弃的染渣里搜寻。

很快,她找到一个陶盆,舀起里面沉淀的青黑色残渣,又快步去伙房要了些米浆。她把染渣和米浆倒进一个空陶瓮里,用木棍使劲搅和,浑浊的青黑色浆水渐渐调匀。

“浸丝,”她抱着陶瓮回到库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就浸一炷香。” 说罢,她小心地将那缕捻过的霉丝,整个浸入了青黑色的浆水中。

旁边的女工们看得直撇嘴。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哎哟,小娘子这是当在染坊染布呢?霉丝都糟成这样了,泡一泡就能结实?天大的笑话!”

穗心没理会那些笑声。她盯着陶瓮里的丝线,像守着什么稀世珍宝。

一炷香燃尽,她捞出那缕丝线,挂在阴凉通风的架子上,让它慢慢阴干。

等丝线彻底干了,颜色变成了沉沉的青黑,摸上去也不再是软塌塌的。

穗心用指尖的指甲盖,对着丝线轻轻一弹,“铮!”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竟从那缕丝线上迸发出来,像琴弦被拨动。

三日后的织机前,青黑色的丝线在梭子的牵引下穿梭。它不再是原先的软塌易断,反而带着一种韧性的光泽。飞梭如电,在经线上跳跃。织成的云纹锦缎,在库房顶窗透下的光里,青黑的底子上隐隐浮现出玄奥的纹理,仿佛把凝固的雷雨织了进去。

老管事闻讯赶来,满脸不信。他抓起织好的一角锦缎,双手用力,狠狠向两边拉扯!织锦被绷得笔直,发出细微的呻吟,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却硬是不断。

“好!好!”老管事松开手,看着丝线慢慢回弹,锦面依旧完好,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穗心这才拿出她的记工簿。簿子边角已经磨得发毛卷起。她在空白处,用炭条仔细画下一个陶瓮的图样,线条简拙。

“这法子叫杀青,”她指着图样,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古时候染布固色用的。如今,拿来固丝线,也能成。”

画完图,她又拿起案上那排竹筹,在簿册里记录着日期、天气、库房湿度的竹筹间拨弄着,找到代表芒种时节的位置,添上一行小字:“芒种后三日,库房当开窗半尺通气。”

更漏坊的晨雾未散,本是内庭罪奴的苜安已蹲在朱雀桥头。

十一年前,她亲人获罪,同族成年之人皆被屠戮。还没有马鞭高的男童被去了势,襁褓中的她颠沛入了深宫,在吃下无尽苦痛委屈的姐姐们尽全力保全她到懂事后就香消玉殒。

她本来也要因为主子的翻覆喜怒而不明不白地死去,枯骨随意抛弃在荒郊野外,但还好她等来天光。

卖胡饼的老梁刚支起炉灶,她便递上三枚铜钱:“要两个芝麻的。”

早饭的香味却并不真正吸引她的注意,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道旁青石。

这是她随路蒲苏学艺的第七日。师傅的任务只有三字:听长安。

她捧着胡饼走遍三十六坊,听见酒肆商贾抱怨蜀锦涨价,听见茶寮书生争论均田新法,甚至听见深宅老仆偷骂主家吝啬。

路蒲苏每夜查验她的耳报册,朱笔只批“浮沫”二字。

转机出现在清明时令纷纷的一日,苜安避雨慈恩寺,殿角两个小沙弥的私语随风飘来。

“昨夜给北厢送素斋,那位娘子又在哭……”

她佯装礼佛靠近,嗅到小沙弥袖口沾染的沉水香,此香唯郡守姚府常用。

三日后,苜安深夜拜见路蒲苏,递给她半块残破的铜铃:“此乃姚府后巷拾得。”

路蒲苏的指尖摩挲铃舌凹痕,继续听苜安的回报,“沙弥说北厢娘子每哭必焚香,此铃舌有烟熏痕。”边说她边展开耳报册,翻到记录沉水香那页:“姚府嫡女正居北厢守寡。”

路蒲苏眼中才初现笑意。

次日廷尉府查抄姚府,搜出勾结南梁密信,作案者正是借嫡姐丧期潜居府邸的庶子。

结案时,路蒲苏将铜铃系在苜安腰间:“铃舌已好。谍者如铃,摇在明处,响在暗处。”

寒食节夜,济民医塾的煎药房烛火通明。新冒头的女娘总会默契的聚在一起,相互鼓励,相互告慰,像是还没长成的小狮子小老虎,凑在一起拱一拱鼻子,贴一贴背脊。

荠宁守着药炉添艾绒,穗心在灯下核算织坊用棉量,苜安擦拭着铜铃上雨痕。

三人的影子在土墙上交错,恰似小藜、繁缕和绿堇、青蕨四人交接时的模样。

药香氤氲中,穗心忽指向窗外。但见穆昭独立中庭,将一束新采的益母草供于石案。

月华流过草叶,又漫过她肩头,那里停着只翠色蝴蝶,薄翅如纱,刀臂似剪。

三人屏息凝望,那蝴蝶忽振翅飞入黑暗,只留案头益母草在风里轻颤。

苜安取银针挑亮灯芯,荠宁倒出盏中热茶,火光跃上她们沉静的眉梢。

此刻她们尚不知,那振翅的碧影终将掠过九州河山,而她们手中银针、簿册与铜铃,正在寂寂长夜里锻成劈开混沌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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