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黎梦还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坐在她对面的淳于坚。
他并未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军报,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她脸上那瞬间的失神、唏嘘和来不及收敛的复杂情绪,尽收眼底。
那眼神深处,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受伤的冰寒,像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和沉重的失望。
仿佛在说:看,你终究还是舍不得。你的心,终究还是被他牵动了。
黎梦还被这眼神刺得心脏猛地一缩。
那点因拓跋明离去而涌起的唏嘘和酸楚,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愧疚淹没。
不能!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几乎是本能地,黎梦还迅速垂下眼帘,强迫自己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属于沉静与专注,仿佛刚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她甚至拿起笔,若无其事地蘸了蘸墨,将文书上那团碍眼的朱红污迹,用凌厉的笔锋重重划掉,在旁边空白处,重新落下清晰有力的批注。
“盐引配额,依卢先生所议,按商户历年纳税及运力核定,务必公允。”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异样,目光转向卢怀英,“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若有豪强借机生事,报与元登处置。”
“属下明白。”卢怀英连忙应道,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黎梦还的目光最后扫过淳于坚,带着一丝刻意的、公事公办的征询:“淮河新增哨堡的兵械补给,杨苍核验后,若有短缺,将军可直接调拨邯郸武库储备,不必再报我。”
淳于坚依旧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冰寒并未因她强装的平静而消融半分,反而更添了几分深沉的审视。
他最终只是极轻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便收回目光,重新拿起军报,仿佛方才那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
议事继续,黎梦还强迫自己全神贯注于眼前的盐税条款,每一个字都看得无比仔细,每一个决策都力求精准。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片被强行压下的唏嘘之地,是如何的空落和冰凉。但淳于坚那道受伤的目光,则像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时刻提醒着她,有些界限,一旦跨越,便再无回头路,有些人的心,伤过一次,便再难复原。
她只能挺直脊背,将所有的软弱和不该有的情绪,都死死锁进这冰冷的权柄和永无止境的政务之中。
王府的格局在无声中悄然改变。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喧嚣的宣告,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淳于坚的铠甲、陌刀、行军地图,乃至他惯用的那方端砚和几卷兵书,如同潮水般,一日之内便侵占了黎梦还寝殿内原本清雅素净的空间。
他搬了进来,如同接收一座新攻克的城池,坦荡得近乎理直气壮。
黎梦还站在殿门口,看着亲卫将最后一口属于淳于坚的、沉甸甸的乌木衣箱抬进内室,搁在她存放政务文书的紫檀木柜旁。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带着战场风尘瞬间变得浓郁而具体,强势地驱逐了原本属于她的、清冷的墨香和药草气息。
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种混合着陌生感和无所适从的尴尬,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爬上心头。
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袍泽,那个她习惯了在军议时争执、在疲惫时依赖、在心绪不宁时下意识寻找的身影,一夜之间,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同袍,变成了……枕边人。这份转变来得太快,太直接,让她有种踩在云端般的不真实感。
她甚至不太敢直视他投过来的、过于直白和灼热的目光。
“看什么?”淳于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刚沐浴过后的慵懒和水汽。
他仅着一身玄色的薄绸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线条紧实的胸膛和锁骨下的旧疤。湿漉漉的黑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贴在额角,为他平素刚硬的轮廓添了几分罕见的柔和与侵略。
黎梦还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却被他长臂一伸,轻易地揽住了腰身,带入怀中。
她身体瞬间僵硬,鼻尖撞上他温热坚实的胸膛,那股混合着皂角清冽和他本身独特气息的味道更加清晰,霸道地钻入她的感官。
淳于坚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指腹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摩挲着她下颌细腻的皮肤,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阿梦你千金之躯,自然要我好好照料啊。”
他的话语直白到近乎粗粝,没有任何迂回婉转,将那份属于武将的占有欲和事实逻辑,**裸地摊开在她面前。黎梦还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她想反驳,可所有的理由在他那双写满了“势在必得”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再给她思考或抗拒的余地。揽着她腰身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带向那张宽大的、铺着素锦被褥的床榻。
黎梦还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他带着走,身体依旧僵硬,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淳于坚将她安置在床边坐下,自己则侧身坐在她身旁,并未有更进一步的侵犯动作。
他伸出大手,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和专注,轻轻捻起她垂落在肩侧的一缕乌发。那发丝柔软冰凉,缠绕在他带着薄茧的指间。他低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缠绕的发丝上,仿佛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某种真实的所有权。
他手指顺着发丝缓缓向下捋顺,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梳理领地般意味。
寝殿内烛火通明,跳跃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明明暗暗的轮廓。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他指腹偶尔擦过发丝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黎梦还僵坐着,感受着他指尖流连在发间的触感,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电流,从发梢一路窜至心尖,带来阵阵酥麻的战栗。那份尴尬在这样静谧而充满压迫感的氛围里,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悸动所取代。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这样一顺不顺地盯着她,梳理着她的头发,比任何激烈的言语或动作都更让她心慌意乱。仿佛他要用目光和指尖,将她一寸寸重新丈量,刻入骨髓,彻底打上属于他的烙印。
“坚头……”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轻颤,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淳于坚应了一声,目光终于从她的发丝上抬起,重新落回她的脸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在烛光下亮得惊人,清晰地映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带着慌乱与羞涩的眼眸。他唇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了然和满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酥痒。
黎梦还下意识地想后缩,却被他另一只大手稳稳地按住了后腰。
“别动。”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却又奇异地糅合着一种陌生的温柔,“就这样。” 他不再看她,只是重新低下头,更加专注地、近乎虔诚地,继续梳理着她如瀑的青丝。仿佛这是此刻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黎梦还僵在他的气息笼罩之下,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无声的霸道宣言。身体最初的僵硬,在他专注而持续的梳理中,竟一点点软化下来。
天尚未亮透,黎梦还便会在一种奇异的束缚感中醒来。
淳于坚的手臂总是如同铁箍般横亘在她腰间,沉甸甸的,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量。
她微微一动,试图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抽身,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晨间政务。
然而,几乎在她动作的瞬间,腰间的手臂便会骤然收紧,将她更紧密地按回那具温热坚实的胸膛。
“唔……”头顶传来带着浓重睡意的、不满的咕哝。淳于坚甚至没有睁眼,只是凭着本能,将下颌更用力地抵在她发顶,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额角,“还早……再睡会儿。”
他声音沙哑含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她还是他麾下需要严格管束的士兵。
黎梦还无奈地僵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她尝试讲道理:“今日要见青州来的盐商代表,辰时……”
“那让他们等着啊!”淳于坚不耐烦地打断,手臂收得更紧,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霸道,“你是黎牧君,是使持节,让他们等是他们的本分、福份!”
说完,他像是为了杜绝她所有试图起身的念头,竟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条长腿也霸道地压了过来,将她整个人更严丝合缝地禁锢在怀抱和床榻之间。
那份武将的力量和重量,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黎梦还只能认命地闭上眼,听着窗外渐渐响起的鸟鸣和远处军营隐约的号角声。
在他霸道又温暖的桎梏中,被迫享受这片刻“昏君”般的赖床时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