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临没有开口解释，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很专注，笑意丝丝缕缕，分明无形无质，却好像轻纱一样，温柔地拂过了沈尽欢的脸颊。
沈尽欢忽地打了个颤。
他心里有一个想法，泡泡一样越吹越大，连理智都按不下去了。
江照临倾身靠近，凝视着他的双眼，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声音低低的，轻若呢喃，又暧昧不明地拖长了音节，语调起伏间，似乎带着什么暗示一样。
嘭。
泡泡破了。
那个想法像喝饱了水的多肉，飞快膨胀起来，叶片层层舒展，转瞬充满了肺腑胸膛。
沈尽欢的脸瞬间从眼尾红到了耳根，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心跳也好似窥破秘密一般鼓动起来，过快的血流让他的眼瞳都泛起生理性的水光。
他腾地起身，磕磕巴巴地说：“那个，现在已、已经很晚了……”
江照临眸中笑意愈深：“是啊，这么晚了……要不今天就在这里留宿吧？”
“不、不了吧。”沈尽欢手忙脚乱地想收拾东西，然后发现自己就带了一个外套，他把外套紧紧抱在怀里，说，“我得回去……对，明天早上我还有事。”
江照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笑望着他自乱阵脚的样子，悠悠道：“没关系，我明天早上送你过去就好。”
“不用了不用了，特别早，真的，天都没亮就得到。”沈尽欢干笑两声，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往门口迈，“我先走了，明天见。”
江照临终于遗憾点头，沈尽欢如蒙大赦，捂着滚烫的脸颊，用竞走一样的速度离开他家。
直到站在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沈尽欢的脑袋还被冲击得一片空白。
是他想的那样对吧？
江照临是那个意思对吧？
不是，那应该江照临脸红啊，他脸红什么啊！
电梯蜗牛一样往上爬，沈尽欢心里惊涛骇浪，手上不停地戳着向下的按键，冷不丁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江照临追出来了。
沈尽欢赶忙后退两步，摆手道：“我不留宿，我不留宿。”
江照临一愣，捂着腰笑得直不起来。
沈尽欢沉默地站在原地，脑袋在笑声中逐渐清明起来：“你刚才那些……是逗我玩的？”
“没有没有。”江照临抬手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就是觉得很可爱。”
沈尽欢：“…………”
“别害怕。”江照临不敢再笑了，他压下嘴角，努力让自己显得诚恳一些，他捧着沈尽欢的脸颊轻轻揉了揉，刚进门他就想这么做了，只是那时候他没洗手，“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沈尽欢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这里离沈尽欢家很近，两人并肩步行回去，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沈尽欢是CPU还在修复，江照临则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到楼栋门禁前，沈尽欢在台阶前停下，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照临没说出那三个字，沈尽欢也本能地不想说。
“我不知道。”
小区绿化太好，照明太差，楼栋前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灯光被枝叶稀释了六七分，和初夏的蝉鸣一样疏落。
江照临的眼眸却十分明亮：“就是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忽然很想你在身边。”
*
可有可无的老板江照临抵达了他的临时办公室。
鉴于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孟为依然没有给他安排工位，有时候会议室不够，就把他的东西推到一边，直接用这个小会议室开会。
幸运的是，现在不是会议时间，江照临还能享受一下独立办公室的待遇。
“江哥。”会议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新昇麻雀大的公司，连组织都很难称得上，就更不要谈架构了，几乎每个管理层都身兼数职，所以员工互相之间都不喊职务，对孟为也是一口一个老孟。
江照临婉拒了“老江”和“江总”的称呼，让方乐喊他江哥。
“进来吧。”
方乐提着电脑进来：“江哥，你上次让我找的角色，我看了沈尽欢从出道以来参演的所有电视剧、电影、综艺、广告短片，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人物。”
她打开电脑，调出一个有角色截图和相关说明的PPT：“关于您提到的陈教授、linmo、维克托这几个名字，我在非他参演的影视剧里找到了一些同名角色，但能跟‘首长’这个词联系起来的没有。”
江照临都快忘记还有这茬事了，他扫了两眼电脑，让她把PPT发给他，然后利索地结了工资。
方乐瞄了眼转账金额，说一声谢谢江哥，努力抑制着雀跃的步伐走了。
江照临把PPT仔仔细细地阅读一遍，感觉都和沈尽欢没有关联。
线索好像就这么断了。
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他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为了两句醉话就这么追根究底，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有很多种猜测可以解释这些名字，比如这是沈尽欢以前拍过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播出的项目，又比如这是沈尽欢最近在看的小说中的人物，而沈尽欢正好是一个很容易沉浸在故事情节中的人。
甚至这是沈尽欢自己幻想出来的情节也有可能。
但所有猜测都无法解释那晚沈尽欢空洞虚无的眼神。
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漆黑的绝望。
“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我也早就该死了，现在基地沦陷，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那夜沈尽欢的话重新在脑海回响，江照临握紧手中的钢笔，眼神中竟有一丝恐惧。
结合他发现的所有异常，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似乎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
“……老江。”
“……江！照！临！”
江照临倏然回神，孟为站在会议室门口，奇怪地看着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见这话，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是沈尽欢。
“国家大事。”江照临面无表情地关掉PPT，“找我有事？”
“找你的办公室有事。”孟为拿着合同，领沈尽欢进来，“钱提出来了，我和大佬签个合同就付定金了。”
综合市场价值，新昇最终给沈尽欢开出的价格是1400万人民币，因为不是现成的专利，即便孟为走上面的后门，也要半年才能完成认证创造价值，所以他跟沈尽欢商量了一下，先付一半作为定金，剩下的等专利下来再给。
“哦。”江照临起身，坐到沈尽欢旁边，“我帮你看看条款。”
孟为眼角抽抽：“你到底是哪边的？”
江照临已经打开合同开始看了：“今天算我请假。”
孟为：“……”
沈尽欢笑弯了眼睛，想凑上去一起看，但稍一犹豫，还是保持了一点距离。
江照临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把合同往他那边推了推。
端午活动已经过去两天，两个人默契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该见面见面，该说话说话，但相处的时候，沈尽欢偶尔会大梦初醒一样想起来，然后悄咪咪拉开距离。
江照临不急于改变现状，他知道沈尽欢需要时间思考，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其实他没打算这么早让沈尽欢知道的，只是那天可能气氛太好了，又可能是时间太晚了……总之，他脑袋一抽就那样做了。
合同的内容并不复杂，沈尽欢确认过就干脆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和孟为聊了一会儿实际生产中的问题。
自从在实验室惊艳过孟为，沈尽欢是彻底不装了，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有相关经验的意思，什么都往外说。
江照临插不上话，正好影视乐园那边有事找他，他就去另一个房间打电话了。
等他再回来，沈尽欢已经走了。
江照临动作一顿：“他不留下吃饭？”
孟为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头也不抬：“他说来不及，马上要去探班。”
这个回答着实让人意外：“探班？”
“嗯，说是叫什么……就那个姓齐的，很有名的男明星。”
江照临垂眼：“齐思贤。”
“对，就是齐思贤。”
齐思贤……据江照临所知，沈尽欢作为配角和他搭档过三次，有一次他们两个人的CP还小小的火了一下，算是比较熟的同事。
探班也正常。
江照临若无其事地坐下，回了一会儿消息，就暂时没什么事了。
他随意滑了两下手机主屏幕，手指随意地点进微博，确认操作的是小号后，又随意地点开一个叫【临尽】的超话。
《逃离CBD》正片刚放到第三集，也就是接待齐思贤那天，当时沈尽欢为了躲齐思贤，特地拉着江照临去抓鸡。那时他们还不算熟稔，只有这一段举动相对亲近，无糖可嗑的CP粉把这段的截图和GIF贴满了超话。
江照临放大图片，截图里的沈尽欢微微抬着头，双眼饱含期待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映着天光，倒比天色还要亮上几分。
他的心忽然静下来，保存了图片，就关上手机，重新投入到工作里去。
刚刚赶赴影视城的沈尽欢还不知道【临尽】超话的存在，他带着预定好的奶茶和点心抵达剧组，人还捧着奶茶站在齐思贤身边，眼神已经在剧组里扫了五个来回。
齐思贤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你在找谁？”
“啊？我找你啊。”沈尽欢说着，视线还在往看不清的角落里钻，他小幅度地拉了拉齐思贤的袖子，“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吗？”
“参观？”齐思贤更不理解了，“难得闲下来，你还要参观剧组？”
“……”沈尽欢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也是演员，只好采取迂回战术，“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齐思贤闻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先抬起眼睛往外探寻。
沈尽欢咬着吸管，沉着冷静地说：“不用找了，没安排狗仔，我真有话要说，这里人多，不方便。”
确实，剧组的大小员工都聚到门口分奶茶了，棚里面反倒没什么人。
齐思贤迟疑地点点头，领着他往里走。
走了几步，脱离人群，他问：“是什么话，这么隐秘？”
沈尽欢一边朝着疑似道具间的地方走去，一边用笃定的语气发问：“你最近在追莫轻语对吧？”
齐思贤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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