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不得随意猎杀妖怪,凡所行动,一定要提交预案,由审批部审核才能完成。所有行动过后都要写报告参与复核。”
“——以上,就是加入的场一门的全部条件。”少年停顿了一会儿,将自己的发言做了个收尾,左右环视一周说,“还有任何问题吗?”
尽管才十六岁,已经有了统率一门的气势,再有他遗传于双亲的强大能力,的场珲,已经成为的场一门行走在外的代言人。
这个漂亮的少年披着一件红色的小纹和服,内里穿着是国中学的黑色哔叽校服,浅色的头发在背后束起一个高马尾,赤色的瞳目以尖锐的眼神扫视过那些不安分的大人,像钉子一样要将他们蠢蠢欲动的心思钉回原位。
他的背后,安详趴伏着一只巨大的白犬,偶尔睁开金色的妖瞳,那寒冷的光焰警示着在场战战兢兢的诸位,这位少年即使年纪尚小,也是容不得他们轻慢的存在。
签署完合同后,的场珲向现任家主的场静司打去电话报告。
“...就是这样,看样子他们还挺老实的。”的场珲说完正事后,抱怨了一句,“每次只有这种事情才会找我出面。”
的场静司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失真传过来,“可你做的很开心不是吗?”
“你哪里看到我开心了。”
“花很想你哦,她要上国中了,最近在问哥哥会不会来她的入学式。”
“...家主大人,你真的很讨厌。”沉默片刻,的场珲说。
他继而讽刺道,“是父亲回来了吧,所以你才催促我回家。”
“也该闹够了吧。”电话那头,的场静司微笑说,“去年新年跑去大山里露营,让夏目拜托妖怪们到处找你;今年干脆住在外面,一个月都很少见到你。”
“夏目一直很担心你,但又不太好和你说这些。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因为忧虑更加虚弱了。”
“父亲今年不是好了很多吗?”听到这句话,的场珲紧张地问,“明明体检的时候指标都正常的。”
“担忧孩子的父母,心情能有多好?心情不好身体当然也不好了。”
“....好吧。”
的场珲的确被说服了,再怎么闹别扭,一听到夏目可能会生病,他对的场家潜意识的排斥就无足轻重起来,只有一颗迫切想要归巢的心了。
但对于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的场静司,他还是忍不住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讥讽心情,说,“...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选择留在你身边。”
“因为他爱我呀。”
对于像只小动物一样对自己呲牙咧嘴的孩子,的场静司愉快地说道,乐意见到自己的孩子更愤怒起来。
打完电话,的场珲向等在一边的名取周一招了招手。“名取叔叔。”
“搞不明白,你和静司的关系怎么能差到这地步。”名取周一听完全程,打趣说,“小时候你还挺粘他的。”
“我很粘他?我怎么不记得了。”的场珲想了想,又坚定地说,“我就是讨厌他。”
这种家庭之间的复杂事情,名取周一没有横插一脚的多事心情,只是对于的场珲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有种责任感,说,“...虽然你大概不会喜欢我这样说,但静司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有时候你也要多多体谅他。”
“做家主是很累的。”名取周一叹了口气,“你不也知道吗?面对那些隔着肚皮的人心,很难做个坦率的人。”
“我…”的场珲皱了皱鼻子,“有时候我明白我做的不对,但是控制不了的害怕父亲。”
名取周一想起祛除产女时的场面,心想该不会是因为这个。
“你父亲他……”名取周一顿了顿说,“都是有原因的。”
“哼。”
“如果他不那么霸占爸爸再说。”的场珲生气的说,“我好不容易放假也派我出去。”
“可珲以后也要独自生活啊。”
“什么?!”的场珲大惊失色,“我以后要和爸爸还有花永远在一起!”
“......”
的场静司也是蛮辛苦的。名取周一暗自想到。
的场珲见到坐在庭院休息的夏目贵志之后,目光不留痕迹地望了望,没有看见那个人。
他叫了一声父亲,就跑了过去,抱住夏目贵志。
“…父亲。”
“你比花还要粘人呢。”接住自己偷偷出现的孩子,夏目不感到惊讶,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暗想珲又长高了。
不是的,的场珲心里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缺憾不已,好像和父亲的时间少了几年,于是总是想靠近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童年阴影。他也记不清为什么心里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恐惧感。
的场珲闷在夏目怀里不说话。
夏目温柔的梳理的场珲的发丝,揉捏他的耳朵说,“怎么了。”
“…学校里的人说我装神弄鬼。” 内心真实的想法耻于告诉父亲,的场珲左思右想,将这点他自己也从未放在心上的事情假托出来,作为自己心烦意乱的借口。
“他们是笨蛋。”夏目认真地说,“有让你困扰吗,如果有我会去学校找老师沟通,不行的话我们就转校......”
“没事啦,没那么严重。”的场珲立马打停。
“那就好。”夏目弯了弯翠色的眼睛,“珲是个很独立的孩子,我却很担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了。我是个很胆小的父亲。”
的场珲脸红了红,抱着夏目的手又紧了紧,“我不会像...家主一样笨的,有事情我一定会告诉您的。”
夏目又拍了拍的场珲的肩膀。
“也少使唤猫咪老师吧,”夏目想了想说,“好像最近它总跟着你。”
他不赞同孩子将猫咪老师当作某种势利的筹码,但也不会干涉他们,只能婉言提醒。
“我可是每次都有好好支付报酬,”的场珲说,“每次猫咪老师都很开心呢!而且这次我完全没有让它真的出手!”
的场珲或许遗传了关于的场静司某些物尽其用的特质,能够利用的东西有着联系反而更加得心应手起来,对他来讲,交易双方你我都得到了实质性的报酬,那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不会影响双方的纯洁感情。
“......”对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行径,夏目也只能放弃管束。
的场珲去年新年出逃之旅就是因为这件事,他让丙她们假扮成手下,竟然和八原之外另一地区的妖怪们挑起一场争斗。
和夏目贵志以往少年时期不上台面的比试不同,这是真刀实枪的,算到上是场小战争了,还用上了各种人类的兵法伎俩。
在看到的场珲骑在斑的妖身上,举着长弓对妖怪们大喊,犯八原者皆诛杀,神明亦如是。狂妄恣意得仿佛从高天原降下的武神。周围的八原众妖怪还举起扇子和旗帜喝彩和击鼓,说着夏目大人万岁,俨然忘记的场珲名姓的场。
对面的妖怪一面大喊那个夏目开始杀妖啦,一面四处逃窜的场珲不断射过来的箭簇。
这混乱,百鬼夜行般的场景让夏目贵志差点没喘过气来,愤怒一下子冲击到了头顶,头晕目眩起来。
“的场珲!”
听到这近乎嘶吼的声音,吵闹的山林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先前被惊飞的云雀仍旧盘旋在半空。
过后,无论是的场珲,还是斑,八原的丙等妖怪,统统都被勒令反思。的场珲更是被夏目贵志严令禁止一段时间使用妖力,如果发现,再也别叫他父亲了。
十五岁的年轻少年心怀委屈,和一分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恐惧,抱着收拾好行囊在冬夜离开家门,奔赴去漆黑一片的山林。
时值新春,的场家却人仰马翻,派出式神和门人去寻找他们失散的小少爷,唯恐他不小心遭遇不测。
夏目贵志打着手电在山林间也询问妖怪们,得知的场珲窜到山林的一间废弃神社里,才放下心。
等他找到的场珲,这孩子裹着羽绒服缩成一团,躲在积雪的神社里浅眠,直到刺眼的灯光照耀着他的脸才慌张地睁开眼,看见自己银发绿瞳的父亲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父亲因为二十岁的一场关于妖怪的变故,往后十几年都不再变老,有一天的场珲也会成长到超越他外表的年纪吧。
一想到这里,的场珲的心里就泛起一阵酸痛的涟漪,以他的年纪,他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受。
“...冷吗?”夏目贵志沉默了会儿,才开口。
“有点...”的场珲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夏目贵志伸手摸他的额头,把的场珲冻得一激灵,夏目的手因为长时间在寒冬野外也冷得像冰一样。
注意到这点,夏目伸回手,他想对的场珲说什么,还是沉默下来。
“回家吧。”夏目最后说。他率先转身,灯光变换了方向,在转身的瞬间,的场珲看见他在暗影下朦胧的深瞳泛过夜潭一样的波光。那是积雪倒影在他眼瞳的白光,还是某种水色的反射呢?
父亲哭了吗?这个想法在的场珲揣揣不安的心里回荡。
他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也看见的场静司疲惫地在神社外等候,和夏目轻微交谈了一会儿。
的场珲等他们说完分开继续跟上去,夏目又匆匆往回走,的场静司反而等着的场珲过来。
“...我只是不想八原的妖怪被欺负,”的场珲率先说,“他们竟然还开始吃起八原的小妖怪,我属于正当防卫...”
“那些事情谁在乎。”的场静司冷漠地说。
的场静司袖手对的场珲干的荒唐事没有指责和怒骂,他内心只是觉得的场珲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瞒好夏目贵志。于是他严肃道,“的场珲,这是最后一次,你的父亲找了你很久。”
“嗯...我知道了。”这次,的场珲也没有和的场静司呛声。
想起这件事让自己的父亲连着感冒了一个月,的场珲心虚不已,还有后怕的愧疚。
“我让您很痛苦吗?”的场珲抱着夏目的腰,头埋在他的腹部,“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我…”
他一定伤害过这个人。
“我很幸福。”夏目说,他又说,“虽然你有时候是挺折磨人的。”
“…父亲。”
“但孩子哪有不折腾父母的呢?现在想起来,我的父母也是这样疼痛和幸福并存的吧。”夏目微笑说。“如果你稍微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我当然更开心。”
他和的场静司都不是这样张扬的性格,真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
“不然还是离开的场家吧,父亲,我算过,名取叔叔就挺不错的——”
“不要觉得名取先生让你能熬夜打电动就总想着他。”
“的场珲,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
的场珲愤愤不平去写功课后。短发的的场静司抱着小女儿才走过来。
“你来晚了,珲刚走呢。”夏目笑着说。
“正好。”的场静司说,“他也不想见到我。”
真是别扭的父子。夏目心里无奈。
黑色齐刘海的小少女不满地在旁边叫了一声,她穿着黑色水手领制服,瞳色还保持着生父容貌变化之前透彻的琥珀色,脸上神情介于孩童的天真和羞涩的克制,看起来分外可爱。
她兴奋地抱着一只红色眼瞳的兔子妖怪举起来给夏目看。
夏目花开心地说,“我要它做我的式神,爸爸。”
的场静司在旁边说道,“很弱呢,感觉很容易死掉。”
“才不会!”
“妖怪?”夏目贵志拉过女儿的手,让她把妖怪放下来说,“…不要随便抓妖怪啊,花。”
对着这只无辜被抓住的妖怪,夏目贵志歉意微笑,“抱歉,我家孩子年纪太小了,打扰到你。”
“不……”
小妖怪怯生生地出言,“我...我...我也喜欢花!”将这句话好不容说出口,它又蹬了蹬腿,害羞地说,“请让我成为花的式神...”
夏目花抱住小妖怪撒娇,辩解说,“多可爱啊爸爸!花没有勉强别人哦,它心甘情愿的!”
“太弱了会被别人杀掉的。”的场静司微笑。“比如你父亲我,如果不小心……”
“的场静司。”
“父亲大人!”
“抱歉,花,吓到你了。”的场静司快速摸了摸女儿的头,“去找哥哥吧,他会告诉你怎么和妖怪结缘的。”
等夏目花欢呼一声抱着妖怪跑去找自己的哥哥后。夏目难得感到一丝放松,心想不知道为什么孩子长大后都有点难搞了。
偶尔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这样惯着他们,却又无奈地想到他们还小而宽容起来,直到两个幼童抽条有了一分大人的模样,夏目也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
“将这难题抛给珲真的好吗?”夏目说。
“等见到他,妖怪也会被吓跑的。”的场静司说,“毕竟我可没有惹哭花的想法。”
“……”
的场静司以前和珲还挺要好的,这对父子为什么长大后会变成这样的关系。关于这点,夏目贵志也想不明白。
“辛苦你了。”夏目贵志头微微上扬,托着的场静司的脸亲吻了他一下,“珲长大了却是个麻烦的孩子。”
“小时候也没怎么省心。”
“但为什么小时候都很亲近你,长大了却疏远了呢?”
“听说孩子们比较喜欢【妈妈】。”
“……”夏目贵志过了几年反而脸皮变薄了,轻斥说,“我不是。”
的场静司只是微笑,说,“花能缔结式神真是太好了。”
身为的场的孩子,夏目花却能拥有和正常妖怪缔结缘分的能力,这大概是因为夏目贵志的血脉所致。这点让的场静司心里有种慰藉感。
“我记得静司说过也想要缔结式神吧。”夏目好奇地说。
“那只是小时候的幼稚愿望,希望别人拥有的自己也能拥有。”的场静司微笑说,“我对式神的期望和对宠物一样,有的话会很开心,没有也不会太过于执着。”
“不过,谢谢你,夏目。”
“大概作为父母都有这样的期望吧,希望孩子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能实现连自己也遗失的梦想。”
“将这一切带到我面前的,正是夏目。”
“所以的场先生现在是在感激吗?”夏目贵志眯着妖怪般的绿色瞳目,含笑说。
的场静司从右眼能望见夏目十几年如一日的年轻模样,又心想,说不定自己也不必羡慕花,自己也早就有了个独一无二的【式神】。自己会随着时间改变外表,而夏目却始终不会老去,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如今真的仿佛是和妖怪在一起了。
无所谓了。他牵起夏目贵志的手说,“啊,要说感激的话,更多的是独占了这一份幸福的庆幸吧。”
即使不是的场静司,谁陪在夏目贵志身边都会获得这一份幸福。这样偶尔失落的想法并没有给的场静司心里蒙上阴翳,倒不如说有种中大奖的心情。这只缺失的左眼,就是奖券的证明。
“但现在能陪在你身边的,是我。”
的场静司珍惜地亲吻夏目贵志的指节,内心宁静无比。
还有两个番外~故事就要彻底结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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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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