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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

这一封从蒙古寄往中原京师的信,在山山水水中辗转多月,待历尽风尘送抵小春手中时,已是永熙三十年十二月末了。

这天,京师又飞起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层又一层的霜雪堆叠,天地间白得仿佛没有一丝尘埃,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谓尽头与终结。

“啪嗒。”匆忙的脚步踏过积雪,溅起的雪花很快融为水渍,沾湿了来人华贵的靴履,可那人并不在意,他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竟渐渐抛去了所有的礼节,在宫道之间义无反顾地狂奔起来!

茫茫飞雪之中,前来送信的下属恭敬地将信笺双手奉上,狂奔而来的小春长呼出一口白气,过快的竭力奔跑使他的双颊都溢出红晕,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笑意在小春唇角扩散、加深,他终于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封轻飘飘的信。

雪花飘落在了信笺上,小春轻而又轻地将落雪拂去,他微微抬起一侧的手臂,用狐裘遮挡着袭来的斜侵飞雪,在确保信纸不会被雪水打湿后,他才展开信笺细细阅览。

熟悉的字迹霎时间映入眼帘,小春的眼睫微微颤抖,落在他眼睫上的细雪也随之扑朔一瞬。

都说见字如面,小春的指腹摩挲过那点点墨痕,他似乎是透过这一封薄薄的信,在字里行间与遥远的故人重逢。

雪天里温热的双唇微微张开,小春用尚带着余温的声音,轻声念着信中的内容——

“真真书抵小春亲启:

一别良久,故人尚还安否?

此书书于中秋,正值夜深人静,月朗风清,团圆佳节,身在异乡,不由偶思故国故人,辗转反侧。忽忆起前尘往事,竟已隔山水万里,想来此信若能送抵故人,恐京师已是漫天飞雪......”

仅仅只读到此处,小春已是肺腑酸胀。

中秋团圆,孤身异乡,她一个人......又该有多寂寞......

小春深吸一口气,他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读去,可当目光扫到接下来的字迹之时,小春却不由得展颜一笑——

“以我与君相知之熟稔,读至此处,君必为我伤怀。羞哉!羞哉!我尚有无限乐事未说,岂有感怀于先之理?且展笑颜,请君为我侧耳听!

蒙古虽为异乡,我却以为有三乐千金不换:一为长河落日,苍穹之下,扬鞭纵马,迎夕照残阳,逐风而去;二为篝火夜宴,男女老少,纵情欢歌,兼有胡笳马头琴声声相和,闻之真不知今夕何年也;三乐乃苦中作乐,经此一别,方知别离深重,相逢难得。

话至此处,忽想你我再重逢之日,必有一场连天飞雪。风雪初霁日,故人重逢时,该是何等潇洒放达之景!

......

洋洋洒洒,满页痴语。

笔墨将尽,仍有千言万语藏之于腹,终惜纸贵,话尽于此。

大寒将至,春已不远,待斜晖堂海棠树重开之日,勿忘采撷春芳,聊赠故人。

书至末尾,山高路远,望君珍重。保重之时,切记将前书之事遍告天下,以解民倒悬。

真真。”

短短一封书信就此已完,可小春仍反反复复地去读。

似乎这样就算一场短暂的重逢,似乎这样就可以缩短一些遥不可及的距离。

风雪初霁日,故人重逢时。一句无心而异想天开的承诺,可小春相信。

只是小春尚有一事不明,什么叫做“将前书之事遍告天下”,什么叫做“以解民倒悬”?

小春正要再细看一遍,可飞雪越来越疾,呼啸的寒风里,雪花无规律地翻飞着,它们跨越了狐裘的遮挡,飘落在信笺之上,小春只能将信笺折叠,藏于心口。

飞雪仍无休无止地摇曳,北风凛冽,可小春却不觉得冷,甚至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上下。

能够消融坚冰的,从来不是千锤万凿,事实上只需一缕过境春风,便可叫冰化为水,涓涓而流。

久违的、真心的笑意停留在小春的面容上,他屏退了所有仆从,信步向斜晖堂走去。那里有过去、往昔,那是小春唯一的心安之所。

飞雪之中,一切都被笼罩在宁静而渺远的纯白里,静得小春都可以听见他自己的呼吸。信步之间,小春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几乎要与飞雪一同飘扬而起,他甚至还在路经倚梅园时折了一枝红梅在手,可就在不久之后,一阵嘈杂的声音自宫墙之内传来,蓦地打搅了小春平和而愉悦的思绪。

眉头忽地骤起,寒风之中,小春的目光比飞雪还要凛冽,他转头向那嘈杂之声的来源处望去——

半开半掩的破旧门扉内,三个斜眉歪目三角眼、打眼便知凶相毕露的嬷嬷正一齐抱着手,或胖如发面馒头、或瘦如晾衣竹竿的身形连成一堵人墙,将一个瘦弱的少年围困其中。

“砰!”位居中间的那个恶嬷嬷冷笑一声,只见她抬脚一踹,那本就掉落在地的洗衣木盆骤然受了这下重力,当即颠三倒四地翻落在地,洗好的衣裳从木盆中翻滚而出,被雪水尘土重新染脏,而那盆中冷得刺骨的冰水则悉数泼洒到了少年身上!

“哗啦!”本就单薄的衣衫再被冰水浸透,那瘦弱少年宛若披冰在身,他冻得嘴唇都发紫。

颤抖的手掌紧紧握起,被水花溅湿的、凝成一绺绺的碎发遮住了少年的眉眼,他的神情都藏在垂首的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明晃晃的欺辱中,那少年沉默良久,可他终于还是蹲了下来,将那木盆重新放好,将雪地里的一件件衣裳重新捡起。

那三个恶嬷嬷相视一笑,她们都是对着那少年啐了一口,笑骂道:“这衣裳你没洗干净,嬷嬷们才罚你重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敢来糊弄嬷嬷,真是个拎不清的东西!”

“旁人都是龙子凤孙,可你倒生得好,活该你活得连狗儿也不如!还是好好地将衣裳洗好,将活做了,嬷嬷们就大发慈悲,赏你点饱饭吃——”

拖长的尾音,令人作呕的羞辱,那少年浑身颤抖却又一言不发,也不知他是冷,还是怒。

不反驳、不反抗,只能惹来不知收敛、得寸进尺。那恶嬷嬷们早已习惯了少年的忍气吞声,她们言语上羞辱那少年还不算,竟还伸出手来,想轻蔑地赏那少年几个巴掌!

少年垂下的双眼中,神色阴沉得几如坚冰,可他终于还是咬牙切齿地闭上了双眼。

忍,他只能忍。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掌风停滞在半空,少年闭目等待,可那意料之中的扇打却没有落下,代替那羞辱巴掌的,竟是一道清冽而寒凉的斥声——

“滚。”

从未听闻过的陌生的声音,却又意外的好听,少年的眼睫颤动几下,他缓缓睁开眼来,却只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正牢牢钳制着那恶嬷嬷的手腕。

那制止住恶嬷嬷动作的,乃是一个身穿蟒袍、尊荣无比的年轻大人!

少年的目光蓦地一怔,他小心翼翼地望着那位大人——

漫天寒凉的飞雪,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冷寂的人间里,唯一明艳而热烈的色彩只有他耳垂上的一枚红玉耳坠,与他怀中那一枝簌簌红梅。

少年怔愣原地,那三个恶嬷嬷循声望去,正想恶语相向,可当她们的目光触及小春的那一刹那,她们三人都同时哆嗦得如同筛糠!

“砰、砰。”接连响起的两声跪响,另外两个恶嬷嬷忙不迭跪倒在雪地之中,连声向小春叩头请饶。而那被小春锢住手腕的恶嬷嬷则慌不择路地垂下头去,冷汗直流。

她们自然不认识小春,可她们认得小春身上的蟒袍,认得小春一身生杀予夺的权势。

捧高踩低的人心,跪拜着一副金玉其外的皮囊。

“大人......大人饶命......”她们连眼泪都吓了出来,这三个方才还对少年颐指气使的人,此刻在小春面前就如同三只发了瘟的病猫一般!

小春的眼神动也未动,他只是轻移了下指尖,随即只听“咔擦”一声骨裂轻响,那恶嬷嬷当即惨叫一瞬!

腕骨应声而裂,小春启唇轻道:“我说了——”

“滚。”

已然彻底断裂的手被小春轻蔑地甩开,那三个恶嬷嬷立刻逃命一般离开了这里,于是宫墙之内,雪地之中,只剩下了小春与少年两个人。

漫天飞雪之中,两双眼睛交错一瞬。

一个是高高在上、从容不迫的西厂提督,一个是流落掖庭、任人欺凌的落魄少年,他们几如云泥之别。

在那双幽深眼睛的注视下,少年蓦地一抖,他逃避着什么似的偏过头去。

他不敢看,他甚至不敢让自己落魄的、狼狈的、肮脏的身形落在那人的眼中。

不要看......不要看他......

很脏。

少年都害怕自己玷污了那人的目光。

小春只静静地望着那素昧平生的少年。这宫中多少人心凉薄、捧高踩低,人性之卑劣小春早已司空见惯,这少年的遭遇只不过是这众多苦难当中的冰山一角,往常的小春根本不会插手去管这样的小事。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小春恰恰路过了掖庭门前,他恰恰见到了那些恶人嘴脸,他恰恰看清了那少年颤抖的身体宛如昔日在雪地里的自己,最重要的是......他恰恰收到了李无邪的来信......

其实所谓缘分,也不过是这众多的恰恰与偶然重叠而已。

小春心中的坚冰因这许许多多的巧合融化一瞬,他心间汇成的汩汩涓流只滴落一点,便叫这苦苦挣扎的少年如逢甘霖。

少年尽力地低着头,他想把自己藏起来,而小春微微弯下腰来,轻轻抬起了手——

“啪嗒。”温热的指尖轻触上少年冰凉而脏污的脸颊,小春半垂着眼睛,用指腹将少年面容上的雪水与泥污拭去。

少年的身躯蓦地一僵,他一直低垂着的双眼蓦然睁大,他忽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小春!

漫天飞雪仿佛都停滞一瞬,时间仿佛停驻于此,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无关紧要,少年卑微而执拗的双眼中,只剩下面前的人。

脏污都被拭去,少年清瘦而俊秀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来,小春的目光扫过少年青紫而红肿的手,他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了一瞬怜悯的神情。

因为小春知道这样的滋味,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青紫的手,偏偏又被冻疮折磨得痛得发热,冷热交加痛痒相叠,那是就算挠破肌肤抓破血肉也搔不到的痒。

小春知道,因为他也曾在无数个雪天里,苦苦挣扎。

一声轻叹传入少年的耳中,下一刻,一件尚带着余温的、温暖得几如春天一般的狐裘包裹上少年如冰般僵硬的身躯,温暖与寒冷抗礼之间,少年发梢上的霜雪渐渐融化成水,那晶莹的水珠就这么顺着少年的脸颊流落。

谁又知道那融化的水泽里,有没有夹杂着一滴无知无觉的泪呢......

“命,要靠自己去争。”小春为少年系好了狐裘,他望着少年的眼睛,说着这么一句话。

少年紧紧盯着小春,他想说些什么,可他知道自己一出声,便只剩下狼狈的哽咽。

他这卑贱的一生......第一次有人同他说,命,要靠自己去争。

小春直起腰来,他最后看了少年一眼,转身欲走,可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竟又转身伸出手来,将自己怀中的那枝红梅递给了少年。

一个如同雪消冰释、冬去春绽般的笑意浮现在小春的面容之上,漫漫飞雪之中,他含笑说道:“送你了。”

明明明月是前身,回眸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照彻大千清似水,也曾照彻微尘。

后来,小春的身影已然走远,消失不见。可少年仍旧站在原地,他紧紧地攥住身上的狐裘,也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红梅,他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小春离去的方向,任凭纷飞的大雪落了满身满头。

很多年后,已长成青年的少年再次回忆过去,他知道自己永远忘不了这一天——

“那天他从飞雪中来,赠我一枝灼灼红梅。”

“自此......再难忘却。”

青年尚且遥远的声音消散于永熙三十年末的北风之中,此时的少年仍旧身处茫茫大雪里。

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但他已经遇到了此生最念念不忘的人。

飞雪飘摇,而前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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