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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心愿

一场大战终于过去,蒙古暂时退兵,留给肃州卫的只有一片狼藉的战场与死伤无数的袍泽战友。

天亮了,可日光很快便隐没在漫天的凄云之中,天地间是一片渺茫的惨白。

小春抬头看着天,明明阴云遮挡住了阳光,可他却觉得刺眼。抬头之间,一滴浓稠的血顺着他的额角滑过下颌,最终落在了血迹斑斑的盔甲上。

盔甲上全是血,内襟也被血液浸透,小春几乎像个血人,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了......

他精疲力竭,他的耳畔是无休无止的噪音与轰鸣,他的心同日光一样惨淡。

战争面前,谁也不能无动于衷。他们胜了,可小春却只觉得哀伤。

一具又一具冰凉的尸首从小春身边抬过,一声又一声重伤的哀嚎模模糊糊地穿透耳鸣,一滴又一滴失去挚友的眼泪落在血迹斑斑的土地......小春眨了眨眼睛,将眼睫上的血珠抖落,他茫然地望着四周,有那么一瞬间竟分不清这是地狱,还是人间。

一切都是灰白的,一切都是鼓噪而模糊的,战争过去,可小春还浸没在余波里,他与曾经正常的世界似乎隔着一层水膜,打不破,穿不透,他能看见听见外面的世界,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溺毙在水底......

不远处,同样满身血渍的十九跌跌撞撞地走来,他四处寻找着小春的身影,终于在一刹那与小春四目相接。

踉跄的步伐踏过尘土与霜雪混合的泥泞,十九用尽了力气飞奔过来,不顾一切地抱紧了小春。

这个拥抱无关爱欲,只是用以证明他们劫后余生——

他们还活着,都好好地活着,这就够了。

小春没有力气推开十九,他也不想推开十九,因为似乎只有这样用力的、用力到几乎要将肋骨勒断将心脏碾磨的拥抱,才能昭示着他们是个活人,才能使他们从死亡的潭水中挣扎着喘息一口生气,才能将他们从自毁的边缘剥离,以便重新回到那个掩饰真相、自欺欺人的人间。

不久后,花在衣也终于寻来,他推开十九,仔仔细细又满面焦急地看着小春身上的伤痕。小春记不太清了,他不记得是十九还是花在衣将自己带回了营帐,他也不记得是谁帮自己换的干净的衣裳,他只记得自己向外走,他必须向外走,他必须要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否则他会疯掉,彻彻底底地在战争中疯魔。

天日渐沉,天色也渐渐黯淡,明月东升,群星重现,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远处似有声响,营地内的篝火逐渐连成一片尚算温暖的光晕,小春侧耳聆听,那似乎是西宁军将士在为逝去的同袍唱一首悲壮的挽歌。

“呼——”小春长呼出一口气来,听觉与神智回笼,他终于渐渐平复了心绪。

不,或许不是平复,战争的创伤如影随影,小春只能忍耐和假装遗忘。

五感重回敏锐,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小春耳尖微动。

小春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黑夜之中,那双血丝稀疏的幽深眼眸直直望着来者,而向小春走来的裴百岁如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

“大人,今夜大壮叔炖了肉,将军还许我们喝酒。”裴百岁望着小春,扯出一个很轻的笑来,“一个人太孤独,您来同我们一起吧。”

小春怔了一瞬,裴百岁手中提灯释放着微茫的火光,光明蔓延,似乎要驱散小春身周的黑暗,可小春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退入黑暗之中。

“不了,你们......”小春想要回绝,他不依赖别人,也不信任别人,小春才要不抱团取暖,那只能显示自己的怯懦......

可是小春,事实真的如此吗?

爱与情谊固然难得,可封闭只能愈陷愈深,再试一试,小春,再试一试吧......

恰在此时,一阵错乱的、显然是来自众人的脚步声纷纷响起,小春微怔着望去,却见西宁军中众人都从裴百岁身后走来——

花在衣,十九,狄浊,沈嵋,庄生还有许多西宁军中的士兵......王大壮手捧着他的得意之作红烧肉,而裴还手中提了两壶梨花白。

一个又一个的人影汇成人潮,而他们手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汇成一方明亮的天地,于是他们手中的光明也照亮了小春。

裴还走到了裴百岁的身边,他伸出手来,将手中的梨花白递到了小春身前,轻笑道:“裴百岁说你还没有来,大壮师傅说你还没尝过他的红烧肉,西宁军的将士们也说想敬一敬你这位英雄,所以我们便来寻你了。”

小春怔怔地望着来人,他有一瞬的失语,而裴还瞥了眼手中的酒,接着说道:“埋了三年,是坛好酒,不妨一尝。”

夜风拂过小春的发梢,小春不由得垂下眼眸,以掩饰自己被夜风吹乱的心绪。

他微微抬起手来,却又在半空停滞一瞬,他在犹豫,因为有一种太过于陌生的情感传遍五脏六腑,甚至连他的指尖都在发麻,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

但是,小春想,或许自己可以试一试。

在半空悬滞的手终于接过了酒壶,小春很郑重地捧着酒壶,像是做出了莫大的抉择。裴百岁欢呼一声,喜笑颜开,众人也都一拥而上,自然而然围成一圈,在温暖的篝火旁席地而坐。

一口酒,一口肉,银汉无垠,最是人间乐事。

只是这乐事之中,又有多少酸辛悲凉......

这不是一场庆功宴,而是一场离别,他们要告别逝去的袍泽伙伴,这是生者与归者的最后一场夜宴。

渐趋的沉默与哀伤中,一个喝得有些醉的将士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静:“咱们也都别愁眉苦脸的了,平白叫战死的弟兄们看笑话,不如都说说,说说等这场仗打完了,你们都想干些什么?”

此话一出,另一个将士急忙接腔道:“这我晓得,庄副将啊,他肯定是想回乡陪老婆孩子!”

坐在一旁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副将庄生笑骂一声,可他没有反驳。

这个不过二十六七却意外沉稳的年轻副将,此时正借着篝火昏黄的光,静静地摩挲着手中那一枚蝴蝶状的护心镜,他的神色是那样眷恋而思念。

“是,等这仗打完,我是想回乡的。”庄生轻轻地拭去护心镜上的灰尘,那蝴蝶一般栩栩如生的护心镜又重新变得一尘不染,“我的妻子还在家中等我呢,还有六个月,她腹中的孩儿就要临盆了,也不知是男是女。要是个女儿便好了,那她一定同阿蝶一样漂亮,一样讨人喜欢。”

庄生的妻子,名作胡蝶,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庄生眼里,她便是云梦乡最美最好的女子。

庄生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将军,等仗打完了,我应该就回去了。我想真真正正地做一个好丈夫,也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裴还笑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许诺。而庄生身边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起哄道:“庄哥与嫂子当真是举案齐眉,情深意重啊!”

庄生半笑半佯怒地用酒堵住了他们的嘴,可他也并不否认——

“这是自然,因为......”庄生小心翼翼地将护心镜放好,他抬头遥望着天边明月,似乎是要透过那一轮明月,望向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

“因为,她就是我的蝴蝶。”庄生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可他的思念却又那样的浓重。小春内力深厚,他自然听清了庄生的言语,于是小春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

真好。那样真挚的爱与相思......能够一窥他人的喜悦,又何尝不算一种幸运呢?

“那大壮叔呢?大壮叔手艺这么好,要是回乡开家酒楼,定然名扬万里,一道红烧肉千金难求啊!”有人又将话题转向了王大壮,王大壮“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挥着锅铲,在那人脑壳上响当当地敲了一下。

“恁大壮叔俺宝刀未老,还能在军营里再干五年嘞!”王大壮一提到炊事做菜,那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再说了,那百岁还是个小娃娃嘞,俺不得给他多做点肉,叫他长成个胖小子嘛!”

“大壮叔,我才不是小娃娃呢!”百岁偷偷从庄生手里尝了一小口酒,这小子酒量不佳还要拿乔,此刻脸颊涨得通红偏偏还要逞强,“我虚岁都十五了!再过......再过三个月,我就是实打实的十五岁了!”

王大壮还没笑呢,一旁借着篝火的光,帮裴百岁补着破衣裳的裴还却先嘲笑一声,灭着裴百岁的威风:“是,谁说十四岁不能当大英雄呢——”

裴百岁被这番话堵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旁的王大壮却又附和着笑道:“别说恁十四岁,就算恁三个月十五岁整了,那不还是个小娃娃嘛!”

“哼——”裴百岁只能跟小狗似的轻声哼哼,而后借着那几分醉意大言不惭道,“你别看我现在小,我的志气可不小!我以后啊——我以后也要和将军一样,做个大大大——大将军!”

此言一出,众人都哄笑一片,笑裴百岁异想天开。可方才还嘲笑裴百岁的王大壮,却在此刻有些欣慰、却又有些哀愁地看着裴百岁,很慢、却又很郑重地道:“恁这小子啊......还是多吃肉,好长高,做个平平安安的闲人,长命百岁就好......”

裴还也笑了,但他却又同时垂了垂眼眸,敛去了眼中流露的情绪:“将军啊......”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如同自言自语:“将军......是那个要见惯生生死死,最后自己也走上那条路的人。”

一片欢声笑语里,裴还的声音被掩盖淹没,唯有小春瞥了裴还一眼。

此事很快被揭过,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一旁的花在衣却在此时挽上小春的手臂,倚在小春的肩上笑道:“我呀,我想要的只有一件事——”

“我希望我爱的人......也能垂怜垂怜我......”

小春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回绝。他只是像逃避着什么一样,有些慌不择路地撞了撞十九的肩,掩饰地问着十九:“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十九望着小春,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涌现的不再是轻浮,而是沉重,就像他一路走来,身上愈来愈重的枷锁,“我想要知道,背负与牵挂是好是坏;我想要知道,在我面前的两条路,究竟哪一条可以通向我真正想要的地方。”

“背负固然沉重,但若无背负,那也只不过是空中楼阁,正因为心怀牵挂、身负责任,才得以脚踏实地吧。”沈嵋笑道,她笑得清浅而温柔。

她本就这样的人,坚韧而包容。加之近来种种叫她对小春有所改观,故而她也终于卸下了尖锐的锋芒,连对小春身边的人也能报以一笑。

十九听闻此言,低头沉思,而小春开口问道:“那您呢?”

小春是真的有些好奇,他也想知道沈嵋真正所求究竟是什么,“您又想做什么?”

“我吗。”沈嵋毫不犹豫地道,“我想让天下女子都能自由。”

“并非仅是无灾无难,也并非是锦衣玉食,我想让我们得到权力——”

沈嵋双目炯炯,她知道这个愿望太远,可她却不言弃后退:“除了自己之外,再没人能够掌控我的命运的权力。”

群山难移,她知道这一天很远,但她已在征程之上。

小春闻言若有所思,而沈嵋则转头望了望身边的狄浊,也就是谢清之,她向他发问道:“狄先生呢?你又想做什么?”

“我......”狄浊有些犹豫,那在岁月流逝中渐趋模糊的初心,在此刻却又卷土重来,他张了张嘴,终于下定决心,“我只想保护一些人,一些......颠沛流离的人。”

这天下太大了,除尽天下不公不平的昔年愿望都显得那样苍白,无论是狄浊还是谢清之,他们都已知道无可奈何,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凭借一己之力,让那些颠沛流离的人重归故里。

一个又一个愿望乘风而上,飘扬在浩瀚星空之间。篝火慷慨地给予光明,于是每个人的面容都浸润在温暖的火光里。

有没有神明能够听见他们的心愿,这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群因命运而走上同一条道路的人,能够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里交换心声——

短暂地抛却立场与分歧,在今夜里,他们是心照不宣的朋友。

夜风漫卷,而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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