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一战,最后以蒙古撤兵告终,京师之围在二十一天之后,终于解除。然京师之围暂解,可托木儿野心不灭,他放弃速取天下的计划,回防关西,却又打算以持久战图谋中原。
蒙古所有兵马皆向关西聚集,而在这新一轮的风浪汹涌之前,大齐终于取得了一线喘息之机。
京师正从毁灭的边缘重建,中部失地尽皆收复,而在关西,各奔东西的故人终于再次重逢。
裴还从中线回到关西,而小春则因追击蒙古残兵多费了些时日,故而后裴还一步。当小春率军再次回到这片熟悉的故土之时,那些多日不见的故人故友都已在安定卫城门前翘首以待。
四月下旬的天气,关西迎面而来的风中已夹杂了炎热,小春抬起头来望向前方,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终于逐渐清晰。
裴百岁遥遥望见小春归来,他当即咧嘴笑着,兴冲冲地向小春挥手;一旁的大壮师父见人都回来了,心心念念着晚上要做顿红烧肉犒劳大家;沈嵋终于露出一个放下心来的微笑,而狄浊望着满面风尘的小春,他欣喜而又百感交集......
望着一个又一个等候着自己的故人,暖流涌上心头,小春笑了,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裴还的身上。
小春在笑,裴还也在笑,可他们的笑意中却又参杂着同样的苦涩。
他们回来了,可有些人再也没有回来。
战争之中,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一次重逢,会不会就是永别之前的最后一面。
人群之中,那个永远鲜亮的红衣人越众而出,花在衣似乎是想向小春奔来的,可那临别时的一句“不要谈爱”,又让花在衣停驻原地,踌躇不前。
“你回来了......”花在衣望着小春,那双轻浅的青眸中蕴藏着多少刻骨的思念与忧心,万般愁绪最终只凝为这寥寥四字——
你回来了。
花在衣犹豫着没有奔向小春,可久别重逢,小春的心中却仿佛凭空而生出一团炽烈的火焰,他紧紧望着花在衣,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
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疾,小春再也无法忍受横亘在他与花在衣之间的距离,他甚至奔跑起来!他身上裹挟着的大漠尘土随风而起,花在衣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已落入一个风尘仆仆的拥抱之中。
“......我回来了。”离别没有冲淡思念,反而使思念愈发的浓重,小春不敢直面自己的本心,可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千言万语都凝为一句,所有不明不白的思念与爱都凝聚其间——
我回来了。
紧密的、几乎没有一丝缝隙的拥抱霎时间击溃了花在衣的心防,他故作的云淡风轻,都被这一个拥抱所打破,累日的后怕与因爱而生的恨都在此刻倾巢而出,花在衣再也止不住眼眶中盘桓的泪,他哽咽着、无比后怕地抱紧了小春,像是再也不要放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个拥抱跨越千里万里、生死边缘,这分明是爱人重逢的相拥,小春与花在衣身处局中,这两个世上最精明的人此刻却成了蒙在鼓里的傻子。他们看不分明,可局外人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十九哑口无言,他只能落寞地偏过头去;狄浊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绪,他为小春寻得真心人而宽慰,可心间那不知为何而生的酸痛却又使他惆怅难抑;裴还望着二人的相拥,他不知为何觉得刺眼,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拍了拍小春的肩——
“现下托木儿正陈兵关西,我们......应当早做准备。”
小春刚回来,他应当休息,裴还也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他,可他实在不想看见他与花在衣旁若无人的拥抱,他只能用蹩脚的借口打断这温情脉脉的一幕。
小春从重逢中抽身而出,他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手,放开了这个难得的拥抱。
这个拥抱明明那么漫长,也落在花在衣眼里,却又那样的短暂。小春走了,他去与裴还他们商量事宜,花在衣留在原地,落寞地低下头来。
他本该追上去的,他本该得意洋洋地走到小春的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小春的手,可花在衣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那种勇气......
他怕步步紧逼,最后得来的答案终究还是那句——
不要谈爱......
不远处,裴还正向小春告知战局,小春则侧耳倾听。
“托木儿虽从京师退兵,可他野心未死,我猜他是想集中兵力进攻关西,从关西七卫入手再次逐鹿天下,他是要打一场持久战。”裴还道,“只不过他虽有野心,可时局已不能由他左右了。经此一役蒙古已伤元气,大不如前,只要我们能够得到相当数量的援兵,与蒙古一战便可有十分胜算。”
“我已向朝廷递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请求驻守宁夏镇的北屏军与余玉龙的定中军前来关西支援,想来不日便有援兵到来......”
裴还说着,他侃侃而谈,胜券在握,可小春却垂下眼眸。
支援关西,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京师被围,湘贵妃一党迫不得已与李谛结成同盟,眼下京师之围已解,党争又要占据上风。
小春知道湘贵妃一党欲置自己于死地,而此刻自己正在关西。这样好的机会,湘贵妃与傅东海真的会因为所谓的家国大义,而自甘放弃吗......
小春不知道,他因久别重逢、劫后余生而亮起的双目,此刻又因变幻不清的局势而蒙上了一层忧思的阴翳。
京师,京师的局势眼下又是如何呢?
......
京师,军机堂。
“托木儿虽退兵,但亡我大齐之心不死,如今又聚兵关西,意图再起战端。关西裴还传来战报,称二十余万蒙军正陈兵边境,关西仅有五万汉军,调兵驰援关西不容片刻迟缓。”李谛收到战报,没有分毫犹豫,他即刻就要写下调兵之令,“镇守中部国土的北屏军与定中军皆可调动,南方军队亦可......”
李谛兀自说着,可晏花时却轻声打断了他:“太子且慢。”
李谛焦急心忧尽显于色,他锐利的目光直直扫过晏花时:“娘娘有何高见?”
“蒙古如今不过是残兵败将,何来二十余万?裴将军此封战报,显是有所夸大了。”晏花时轻飘飘地丢下这一句话,李谛霎时间便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娘娘的意思是,不必调兵?”
“托木儿为人狠辣阴险,谁知他不是在摆一出障眼法?若是将我朝兵力尽数吸引至关西,结果又从中、东二面偷袭,到那时国土无兵可防,岂不正中蒙古下怀?”面对李谛的责难,晏花时不用回答,傅东海便已反唇相讥。
寥寥数语,多少心思千回百转,李谛在这阴谋场中浸润了多久,他一听便知晏花时与傅东海背后的谋算——
小春还在关西,他是晏花时与傅东海发动宫变的最后阻碍。
他必须死在关西,晏花时与傅东海才能放下心来。
“哈。”一声气音似的嗤笑从李谛喉间溢出,他拼了命才压下心中怒火,端住了这份太子气量,没在军机堂中破口大骂,“本王不知国难当前,京师之围尚历历在目,竟已有人想入非非!”
“京师之围已解,蒙古不过我朝手下败将,太子何必夸大其词。”晏花时微弯起眼睛,展露笑颜,“如今托木儿虽贼心不死,到底只是负隅顽抗,本宫相信裴将军自能不日退敌。”
她何尝不知关西危急,只是这战火再急,也终究是烧不到京师了。当务之急不再是打退蒙古,她手中的利刃已然倒置,对准了国门之内的太子李谛。
她早说过的,待国势稍平,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晏花时是个守信之人,也是个凉薄心狠之人,眼下是她要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晏花时心狠手辣,可李谛又何尝是善类,这两个同样手握权柄、满怀阴谋的人紧紧对视,两道同样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在半空中摩擦出实质的火星!
“若本王一定要调兵,娘娘又当如何?”李谛沉声发问,而晏花时轻笑出声:“太子一意孤行,本宫自然无法改变你的心意。只玉玺不在你的手中,就算颁下调兵之令,又何异于一纸空文?”
威胁,**裸的威胁。
“嘎吱。”李谛攥紧手掌,骨头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军机堂中,他再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也终于破了功:“娘娘既如此说,你我便再无商讨的必要了。”
“关西危急,调兵势在必行。诏令本王即刻下达,至于能成与否,娘娘不妨——”李谛双目沉沉,启唇轻道,“拭目以待。”
“唰啦——”一阵衣袍翻动之声,李谛话毕,当即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去。晏花时扶额望着李谛离去的背影,喃喃轻语:“本宫自然拭目以待,这场好戏才将将开场呢......”
一直坐在堂中沉默的李不孤,忽然抬头望了自己的母妃一眼,他若有所思。而李谛大步走出堂外,压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
“即刻将诏令送抵宁夏镇,何正安与余玉龙若不接令,便是抗旨,就地格杀!”李谛有些失态地对亲卫吼道,但他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暂时将这扰乱他肺腑的怒意强行压下,然而更深重的忧愁与思念又涌上心头。
“还有......”李谛话语间似有些轻微颤抖,“将这封信送给小春,告诉他,关西危急,那里太危险,不要待在那里,回京师来,一定要回京师来......”
“我很想他,也很害怕......”
害怕这万里山水会将他们彻底阻隔,害怕这刀剑无眼的战场会伤到他一分一毫,李谛害怕得无以复加,他甚至害怕有一天自己再睁开眼,故人不再,已成永别。
李谛只能求神拜佛,他希望满天神佛能保小春平安,可他知道这终究只是虚幻。唯有小春能带给李谛安宁,唯有小春在李谛身边,他才能真正的心安。
“小春......”李谛昂首眺望着西方,他希望自己能和小春寸步不离,可他们之间却又相隔千里万里,“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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