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巷子里的风波和别墅中的上药,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车勇因为车涛醉酒摔断了手,不得不在医院陪护,请了长假。重返校园的那天,他感觉像是从一个混乱的噩梦跌入另一个格格不入的现实
午休时分,他像寻求庇护一般,逃到了空旷无人的天台。这里能望见远处繁华的城市轮廓,风吹过时,暂时能带走一些身上的沉重。他正靠着墙壁看书,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旁边坐下
“你在这里啊。”是许南译的声音,平静自然,仿佛他只是偶然发现,而非刻意寻找
车勇微微一颤,合上书页。“……嗯。”
许南译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压低了些:“那几个人……后来拿钱了还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车勇摇摇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了。谢谢你。”
提起钱,他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叠用旧手帕仔细包着的东西
他解开手帕,里面是几张折痕深深的百元钞票,更多的是皱巴巴的零钱,甚至有几枚硬币
他低着头,极其认真地将它们理了理,递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里……一共是八百九十三块。剩下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这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不知攒了多久
许南译看着那只捧着“巨款”的、粗糙的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无奈的温和,他伸手,不是接过钱,而是将车勇的手连同钱一起推了回去
“不用你还,我不差这点钱。”
车勇执拗地僵持着,手没有收回,是一种不肯亏欠的倔强
许南译看着他低垂的、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换了个语气,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味:“这样吧,你以后负责给我讲题。一题……一百块,就当抵债了。怎么样,车老师?”
这个价格荒谬得近乎儿戏,车勇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和窘迫:“我给你讲题……不要钱的。”
“我就开这个价。”许南译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少爷的霸道,“成交?”
车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他坚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默默地将钱收回口袋
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更重要的事,手指在另一个口袋里摸索了更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手工绣制的平安符。红色的底,黄色的线,图案是简单的“平安”二字,针脚算不上顶级精湛,却能看出每一针都极其用心、缜密整洁,边角处理得一丝不苟
“生日快乐。”车勇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歉意,“抱歉,你生日那天……我家里有事,没能来。”
许南译接过来,眼中瞬间闪过真实的惊喜,他仔细端详着:“哇!这是你自己绣的吗?真好看!谢谢!”
他将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语气真诚而热烈,“我很喜欢!真的,会一直带着它的!”
看到他毫不作伪的欢喜,车勇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一点,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就只能做这个了。你不嫌弃就好……”
许南译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目光与自己相对
这个动作有些突兀,却不含轻浮,只有一种认真的郑重。“听着,礼物不在贵贱,在于心意。这个,比什么都好。”
他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了,回教室了。”
那一刻,车勇眼底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长久以来沉寂的湖面,终于闪烁起细微却真实的、喜悦的涟漪
然而,这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短暂而脆弱
这天下午的数学课,班主任祁捷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几何辅助线,教室里只有粉笔敲击黑板的哒哒声。突然,一阵刺耳、过时、响亮的铃声划破了寂静——是那种老式翻盖手机的经典和弦铃音
全班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集中到车勇身上。在这个人人都用着最新款触屏智能机的班级里,这铃声本身就像一种标识,**地宣告着他的不同和寒酸
校规虽明令禁止带手机,但这条规定对大部分家世显赫的学生形同虚设,老师们也心照不宣地睁只眼闭只眼
车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手忙脚乱地在桌肚里按掉了铃声
祁捷的讲课声戛然而止,她皱着眉头走下讲台,敲了敲车勇的课桌,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拿出来。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带手机,你没听见吗?”
车勇的手指在桌肚里颤抖,慢吞吞地正要拿出那部破旧的手机
就在这时,旁边的许南译却无比自然地将手伸进他的桌肚,坦然地将那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拿了出来,举到祁捷面前
“祁老师,是我的手机。抱歉,忘了关静音,打扰大家上课了。”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祁捷看着许南译,又瞥了一眼那部显然不属于他消费层次的手机,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她干咳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是南译的啊……下次注意点,上课一定要调静音。好了,我们继续。”
风波就此平息。许南译将手机递还给惊魂未定的车勇。车勇接过,指尖冰凉,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谢谢你……”
“嗯。”许南译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认真听课。”
放学后,车勇才敢查看那个陌生的未接来电。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忐忑地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极其嘈杂,混合着音乐声、猜拳声和模糊的交谈声
一个陌生女人带着醉意和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吐字有些不清:“喂……是车涛的儿子吗?”
车勇的心猛地一沉:“是,我是。请问……”
女人打断他,用一种通报天气般平常的语气,夹杂着背景的喧闹,说出了那句将彻底改变他命运的话:
“哦,跟你说一声,你爸……喝多了,失足掉河里,淹死了。赶紧来处理一下吧!”
电话那头很快被挂断,只剩下忙音。车勇举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
远处教学楼传来放学的欢笑声,天空依旧湛蓝,可他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那个女人冰冷、模糊的话语,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回荡
河水……应该很冷吧
就像他此刻,突然沉下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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