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涛的后事办得潦草至极。几乎没人来吊唁，那个通知车勇的女人也再没出现过
车勇用尽最后一点钱，在城郊最便宜的殡仪馆买了个最低档次的火化服务，连骨灰盒都没要，用一个素色布袋装着那捧灰，不知该置于何地，最终只能暂时塞在出租屋的床底下
学业自然是无法继续了。他揣着初中没读完的文凭，像一片无根的浮萍，飘进了城郊工业区的一家电子厂
工厂提供集体宿舍，十几个男工挤在一间弥漫着脚臭、汗味和烟味的房间里，鼾声、梦话、污言秽语彻夜不休
车勇只住了一晚，就被那种毫无**、粗鄙**的氛围逼得几乎窒息。第二天，他就用预支的少量工资，在工厂附近找了个最便宜的合租房
合租的室友叫孟尘，是个让他初次见面时有些无措的年轻男人
孟尘很爱打扮，甚至可说是痴迷。他穿着颜色鲜艳、款式夸张的仿女装，总是用厚厚的胸垫垫高胸部，脸上化着浓艳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妆容，假睫毛长得像两把扇子
他似乎极力想用这些脂粉和服饰，掩盖掉自己男性的特征，活成另一个模糊的性别
孟尘很热心，见到车勇第一眼，就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直白地问：“哎，你是不是也是‘姐妹’？”
车勇没听懂，茫然地看着他
孟尘翘着兰花指，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解释道：“就是同性恋嘛！喜欢男人，对女人硬不起来那种，懂不懂？”
车勇的脸瞬间红了，他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过去的创伤让他对亲密关系充满恐惧，更别提分辨喜好。他含糊地摇头：“我……我应该不是吧。”
孟尘夸张地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啊——我还以为终于找到同类了呢！白瞎了你这么张漂亮脸蛋！”
同住一个屋檐下，孟尘对这个安静、漂亮的室友充满了“改造”的热情
车勇一放假，他就拉着车勇，要教他画眉毛、涂口红，兴致勃勃地要带他去“见世面”——那些隐藏在城市角落、光怪陆离的gay吧
车勇起初十分抗拒，但架不住孟尘的生拉硬拽。在那些震耳欲聋的音乐、迷幻的灯光和随处可见的亲密男性身影中，车勇感到不适，却又隐隐有一种奇异的、被理解的感觉
他渐渐发现，自己确实会对某些类型的男性投去目光，那种心跳加速，与面对女性时的全然无感，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种混乱的接触中，他懵懂地意识到，孟尘也许没说错，自己可能……真的和“他们”是一样的
后来，孟尘带了一个叫向彬的男朋友回来。这两人似乎都没有正经工作，整天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睡觉，一到晚上就精神抖擞地出门，第二天下午才带着一身烟酒气回来
车勇隐约觉得不安，但碍于同住关系，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瞥见孟尘挽起袖子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针眼。他随口问了句：“你手怎么了？”
孟尘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拉下袖子，眼神闪烁，含糊地搪塞：“哦，这个啊……没事，过敏，挠的。” 车勇虽觉得奇怪，但自己一堆烂事，也懒得深究
一天，孟尘又出去玩了，家里只剩下车勇和向彬。车勇正在自己房间整理东西，向彬叼着烟，晃晃悠悠地推门进来，眼神猥琐地在他身上打转
突然，一只油腻的手就摸上了车勇的臀部
“小勇，别装了，你也是同吧？”向彬凑近，嘴里喷出恶臭的烟味，“要不要跟哥玩玩，保证让你爽上天。”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车勇猛地拍开他的手，厉声道：“滚开！我对你没兴趣！”
向彬被激怒了，脸上猥琐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他一把将瘦弱的车勇狠狠掼倒在床上，肥胖的身躯紧接着压了上来，一只手粗暴地去扯他的裤子
“装什么清高！住这破地方的烂货，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
裤子被轻易褪下，车勇死命挣扎，双手死死护住内裤这条最后的防线
嘶拉——布料撕裂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他脑中炸开
那一瞬间，冰冷的绝望和熟悉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黑暗中，那四个大汉的影子、沙发上撕裂的痛楚、污浊的喘息声……所有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碎片猛地复苏
“不……不要！”他嘶哑地哭喊，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
就在向彬即将得逞的那一刻，车勇再也无法抑制生理上极度的厌恶和恐惧，“哇”地一声，将胃里的酸腐物尽数吐在了床上，也溅了向彬一身
向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高涨的**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暴怒和嫌恶
他猛地跳开，看着狼藉的床单和自己身上的污秽，破口大骂：“艹！真他妈恶心！什么玩意儿！”
他悻悻地摔门而去。车勇蜷缩在污秽的床上，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臭，将他彻底淹没
自那以后，车勇尽量避开向彬，孟尘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一连几天不见人影
车勇隐隐觉得不安，但那种生活离他太远，他无力也无意涉足
直到某天晚上，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敲响了出租屋的门
“你是车勇？孟尘的室友？”
车勇心跳漏了一拍，点头
“孟尘死了。你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协助调查。”
在派出所冰冷的光线下，车勇才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事情的轮廓
孟尘和他那群“朋友”包括向彬在某个黑旅馆里聚众吸毒
他们吸食了过量毒品，产生严重幻觉，精神亢奋又混乱
孟尘很可能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呕吐物或其他异物堵塞了呼吸道，导致窒息死亡
而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沉浸在毒品的幻境中，浑然不觉身边躺着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直到两天后，旅馆服务员闻到异味报警，才发现这场悲剧
警察的语气平静而程序化，仿佛在叙述一件寻常的社会新闻。车勇坐在那里，听着那些陌生的词汇——“□□”、“窒息”、“幻觉”，感觉像是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孟尘，那个喜欢穿女装、说话嗲声嗲气、总想给他化妆的室友，就这么突然地、毫无价值地消失在了城市某个肮脏的角落里。没有告别，没有缘由，像一颗被随手弹掉的烟灰
车勇走出派出所，深夜的冷风吹在他脸上，一片冰凉
他回头望了望那间合租屋的窗户，黑漆漆的，像一个吞噬了什么的洞口
他知道，这段混乱、荒谬、夹杂着微弱认知和巨大创伤的短暂篇章，随着孟尘的死亡，彻底翻过去了
前路依旧一片漆黑，而他，还得继续往前走，尽管不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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