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时间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不知不觉中就走向了十二月——整年的最后一个月,同样是我最期待的月份。
但期待是建立在没有分别的前提下的。此刻的我只怕是永远都不会想到,她所期待的,会成为未来很长时间的灰色地带。
那场雪虽然是早就便不见了踪迹,但它带来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要持久。那一个比喻来说,就像是蝴蝶在不经意扇动翅膀后远方的风尘,潜移默化却总是在改变着,改变着天气,再也难以见到晴天。
直至此时,榴城才真正迎来了它的冬天:灰色的、阴郁的、再也难以看得清晰。
某天早操过后,学生们都气喘吁吁地拖着躯体回到教室,鲇鱼一样摊烂在座位上,小西叫我的名字,看得我很不舒服。
“沈时青,我有时要跟你说。”饱含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冬天的清晨总是雾蒙蒙的,带着潮湿的水汽,不小心却是会染上疾病。我刚迈出教室后门,就瞧见她背朝着天,颇有“气度”地倚着装上防护网的半截墙面,不屑地开口:“我知道你的秘密。”
假的,还是真的?我盯着她,沉默了很久,却依旧没法找到答案。但无论她是不是在试探——尽管我不知道我的秘密会对她有什么好处,都不能让她继续才下去了。
我是有慌乱,毕竟我能引起别人在意的秘密无非就两个,性取向和谭相怡。前者我不怕,或者是说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但它又是猜中我后者的充要条件,无论如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我可以没有顾忌,但谭相怡不能没有,所以我不能用她的未来做赌。
兴许久久没有等来我的话,她嗤笑:“怎么,不敢说话了吗——还是说,你自己都难说出口?”
她顾自转了个圈,像是对外面的雾气很有兴趣,说出来的话却比几天前的雪还要冰冷刺骨:“呵,当然是说不出口的了,毕竟你在跟谭相怡老师谈——恋——爱——”
轰的一声,我耳边爆发出一声响亮的轰鸣,震得我手都在发麻。脑子里重复着的只有一句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也奇怪,慌乱之中,我的心仿佛又静了下来,难以呼吸的那种静。我想起了跟谭相怡晚间闲逛时那双躲在墙角的眼睛,想起了面馆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想起了阿星食物中毒回家那晚,于我眼前转瞬即逝的闪光……眼睛之外的肯定还有更多,更多。
原来我们一直都交往在活着的摄像机的镜头里,原来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都是我盲目中屏蔽外界的假象,到底还是梦境过于美好,让我忘记了生活真正的样子——哪里有什么人人祝福的乌托邦,明明是寄生在嫉妒你的好的皮囊里的魔鬼。
想去找她,找谭相怡,此刻的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就这么败给了自己的心魔。但我同样没有力气去动,只得眼睁睁看着小西一步步朝我逼近,眼里闪着得意的光:“怎么样,是不是拿中你的命脉了?”
我们难道有仇吗?心生绝望,我没有任何表示,扭头悬浮着脚步逃回教室。
玻璃摔碎了,即使修复好也难免裂纹,就像此刻秘密被揭穿的我,无论面上怎么冷静也遮掩不住心中失控的浪。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亦或是这只是她最原始的举动,那么任由她发展到以后会怎样呢?她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我都无从知晓。
就像传统棋盘上的棋子,一生都在走被别人谱写的命运,向着一个既定的结局沉默着,一言不发。但我们不是棋子,怎么会甘心别他人操控命运,所以要反抗——但应要如何反抗。
棋子真的能脱离执棋者吗?人真的定胜过天吗?
晚间,我跟谭相怡约定好的可以脱下身份见面的时间段,紫藤花走廊旁的凉亭。这次我有意晚早来了好久,躲在藤曼后面看她依旧是早几分钟到,熟练地唤来阿星的妈妈,看似在逗猫,实则周围的动静丝毫也没有放过。
六点,天暗得再难看出人影,昏黄的路灯接收到命令似的,整齐地亮起。花架这里因着有藤曼的遮挡,光较别处的更为柔和,更贴近于月光,打亮她的发丝,像是在为属于她一人的默剧打光。
月亮。这一名次久违地拂过我的思绪。是啊,她是月亮,我还是无法反驳过去对她的仰慕。可是现在,正因为月亮靠近了我,被魔鬼排上了名单,并接近玷污,如此罪名,我又该怎样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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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藤蔓后的那双眼睛,心跳的反应快过理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着,但又明白,此刻的她需要时间独处一会儿。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等着她,给她充足的时间思考,等到她愿意来见我。
“喵呜——”暖烘烘的脑袋迷恋地蹭着我的脚踝,我低头,瞧见一只跟阿星长得十分相似的猫咪——那是它的妈妈,如今又大着肚子。我蹲下来,摸摸它小小的脑袋:“又见面了啊,小猫咪。”
亲爱的小猫,你是否在我身上嗅出了你的孩子的痕迹?
等待的时间,我的思绪也止不住地游散,回到小西找来我办公室的那几分钟里,轻渺的眼神跟满不在意的眼神,好像笃定了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我的生活搅乱:“谭老师,我知道自己可能是态度不尊重了点儿,但你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前程就这么被玷污吧。”
这明摆着是威胁,牙齿无意识中咬住舌头,企图用疼痛刺激自己。
耳边传来树叶的的声音,我的影子上倒映起新的树。“来啦。”看见的还没有聚焦,我就开口道,仰视她阴郁却在勉强的脸,“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
小姑娘的心还是脆弱得不得了,刚被我说中,委屈劲儿就上来了,漂亮的眼眶里汪满了水汽。但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快就“投降”,瞧着她咬着嘴唇在我身边蹲下,闷声闷气地拾起个石子儿刻画影子。
“谭相怡……”她刚刚开口,声音就咽住了,“你说,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小西也找过你了?
“也?”
“她怎么敢去找你?”
她怎么会不敢?我自嘲般地在心里笑笑,这是一场对她有利无害的功劳。把我们以“师生恋”的名义给举报了,倒霉的只会有我跟时青——我已经是能够自给的成年人了,换一个城市依旧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但一无所有的沈时青该怎么办?
她的家庭。这是我最担心的。如此“守旧”的家庭氛围,如果在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鳄鱼,还跟自己的老师闹恋爱……那么沈时青会有怎样的未来?
种种都告诉我说分开才是最好的结局,但触及她对我依旧依恋的眼睛,该说的话始终开不了口。像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跟随这每一次呼吸深入血肉一寸,窒息。
“不要分开。”我仔细分辨她的口型,读见几个绝望的字符。
但我做不出一个百分百肯定的承诺了,准从本性,替她拭去眼角的湿润,然后小心地将她抱住。整个过程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残存的一点理智说要抱抱她。
路灯之上挺立着皎洁的月光一朵,我阖上眼祈求,但终跨越不了遥远的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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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们在一起【视角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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