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疾驰的马蹄声踏碎了京郊官道的寂静。
褚霁一身风尘,玄色劲装还沾染着边关的黄沙尘埃与肃杀之气。
他紧抿着唇,线条冷硬的侧脸在月色下如同刀削斧凿,那双深邃的眼眸,因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西京城郭。
边关军务暂告一段落,一封来自西京的密信却让他心中莫名不安。
并非朝堂大事,只是提及荣妃近来异动频频,谢歆然的狠毒他深知,云裳的聪慧机警他亦知晓,但那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
褚霁将后续事宜交由副将,自己则带着一小队亲卫,连夜疾驰回京。
城门早已下钥,可汝阴王谁敢拦?除非是不要自个的脑袋了。
马蹄铁踏在空旷的御街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他径直入宫,宫门守卫见是他,虽惊诧于汝阴王深夜返京,却还是放了行。
然而,甫一进入宫墙内,褚霁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远处传来混乱的喧嚣声,宫墙尽头浓烟四起,他心头猛地一沉,策马的速度更快,朝着永华宫方向疾奔。
越靠近永华宫,那混乱的景象便越清晰。
冲天的火光已然黯淡下去,但残余的黑烟仍在夜色中盘旋不散,宫人太监们脸上带着未散的惊恐,提着水桶、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进行最后的扑救和清理。
断壁残垣,焦木碎瓦,满目疮痍,昔日奢豪雅致的永华宫,此刻竟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褚霁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翻身下马,动作因紧绷的神经而略显僵硬,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人群,没有看到母妃的身影,也没有看到那个他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他一把抓住一个正指挥救火的内侍监,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低沉沙哑,“贵妃呢?清平县主呢?”
那内侍监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地,颤声道:“王、王爷!您怎么回来了?贵妃娘娘福大命大,被清平县主从火场里救出来了,陛下下令将其移居养心殿偏殿,太医正在诊治……”
听到母妃无恙,褚霁心中稍定,但随即意识到不对,“清平县主?她进去了?她人呢?!”
“县主她……她为了救贵妃娘娘,深入火场,至今还未出来......”内侍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大事不好。
褚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目光锁定那依旧浓烟滚滚的宫殿入口。
“王爷不可!里面危险!”鸣渊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
“滚开!”褚霁厉声喝道,那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鸣渊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褚霁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在里面!他必须进去!
不再理会任何劝阻,褚霁用袖子掩住口鼻,身影如一道离弦的箭,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片燃烧的宫殿之中。
一进入殿中,浓烟比外面看到的更浓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刺鼻的气味疯狂地钻进鼻腔,灼烧着喉咙。
热浪炙烤着他湿透的衣衫,水分迅速蒸发,皮肤传来刺痛感,但他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寻找那个身影上。
终于,在寝殿外的空地上,他看到了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趴伏在地,原本淡雅的衣裙早已被烟灰熏得漆黑,几处边缘还有烧灼的痕迹,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铺散开,掩盖住了部分面容。
“李云裳!”
褚霁目眦欲裂,心跳几乎停止,一个箭步冲过去,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呼吸一窒,女子的脸色苍白如雪,唇瓣毫无血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上,了无生气。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手和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肿的水泡和灼伤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看着便觉钻心地疼。
褚霁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流,拂过他的指尖。
她还活着,巨大的庆幸席卷了他。
“云裳……撑住,本王带你出去。”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迅速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袍,将云裳严严实实地裹住。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生怕加重她的伤势。抱起她的瞬间,褚霁才真切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与额头的滚烫形成的可怕对比。
这种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他不接受任何一点的意外。
褚霁不敢再耽搁,抱紧怀中的人,避开不断坠落的燃烧物和摇摇欲坠的屋梁,迅速向宫殿外掠去。
当汝阴王抱着清平县主,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外面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昔日威仪赫赫的汝阴王,此刻玄色劲装破损染尘,发冠不知何时脱落,脸上、手上都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甚至有几处被火星溅到的小灼伤。
但他浑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那个被外裳包裹着、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
“太医!传太医!”他抱着云裳,大步流星地冲向最近尚且完好的暖阁,所过之处,宫人纷纷跪地,无人敢直视他此刻那双猩红得吓人的眼眸。
暖阁内,褚霁小心翼翼地将云裳放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半跪在榻边,紧紧握着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得令人心慌的脉搏。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围上来诊治,各个愁眉苦脸,还将太医令推出来讲话,“启禀殿下,县主因吸入浓烟过甚,灼伤肺络,身上多处灼伤,情况凶险,恐熬不过今夜……”
熬不过今夜……
褚霁腾地转过身,一把掐住太医令的脖子,“她若是熬不过今夜,你们也趁早回去收拾收拾准备陪葬吧。”
“殿下息怒!”太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褚霁松开手,太医令连忙呼吸几口,颤声道:“微臣一定尽力!”
“去!”
褚霁闭了闭眼,将位置让给了太医,自己则退到了窗边,他一直强撑着的、名为理智和冷静的外壳,在听到那句话后彻底碎裂。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从小到大,他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窗外渐透出熹微的晨光。
鸣渊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内,手中端着一碗尚且温热的清粥和一些简单的点心,低声道:“王爷,您连夜赶路,回宫后滴水未进,多少用一些吧,保重身体要紧。”
褚霁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太医们凝重的神色上。
直到鸣渊又低声劝了一次,他才极其缓慢地应道,“不必。”
鸣渊跟随王爷多年,从未见过王爷如此模样的自知劝说无用,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
太医们的诊治持续了整整一夜。
期间,云裳的呼吸几次变得格外微弱,几乎探不到脉搏,暖阁内的气氛便瞬间降至冰点。
每一次,褚霁垂在身侧的手都会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虬结。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干扰太医的诊治,只是周身的气场会变得异常阴冷。
直到天光彻底大亮,晨曦透过窗棂,驱散了长夜的阴霾。
为首的太医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对着如同石像般守了一夜的褚霁躬身道:“王爷,县主脉象虽仍虚弱,但已趋于平稳,高热也退了些,最凶险的关头……总算是熬过去了!”
“熬过去了……”褚霁紧绷如铁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赤红似乎褪去了一些。
“有劳诸位。”他的声音依旧沙哑,“都下去歇息吧,这里本王在就行,鸣渊,赏!”
“不敢不敢,这都是微臣们的分内之事。”太医和宫人们如蒙大赦,恭敬地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暖阁的门。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褚霁这才缓缓走到榻边,像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般,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晨光柔和地洒在云裳的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她的呼吸虽然清浅,却已不像昨日那般微弱。
褚霁盯着看了许久许久,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底。
然后他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拂开她耷拉在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仿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灼伤的手已经被白色的纱布缠起,褚霁的眸色骤然一暗,深处翻涌起冰冷刺骨的杀意与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感受着那皮肤下虽然微弱、却稳定了许多的脉搏跳动,那一下下的跳动安抚着他几乎被恐惧撕裂的心脏。
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阳光逐渐升高,暖阁内一片静谧,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褚霁:本王心脏病都要犯了,李云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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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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