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内心愤怒至极,却也只能紧守心神,不敢有一丝疏忽,以防它反客为主。她万万料不到,这家伙竟在自己的神魂中留下标记!
原以为当日自己离开秘境时取走“招魂”,便可将这家伙困死在“生灵”里。哪承想她还是想简单了!人类的想象力永远难以企及超自然的神奇!
眼为心魂之窗,古老的存在凭借着昔日在云端精魂留下的一点标记,趁其毫无防备之际,突然发作,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云端的眼神。
如今,它借着云端之眼看到生死之界的另一面,思量着倘若能够完全吞噬其精魂,霸占其肉身,它逃出这里的把握就更大了。念及此,云端的眼珠咕噜噜转了转,流露出微不可察的一丝狞笑。
云端已晓得与自己一“墙”之隔的是谁。如今,肉眼不可用,天眼开不了,她只能凭借一丝灵光护住心眼,以免再遭毒手。
她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它。它只往云端识海中扫了一眼,便将她这些年的种种遭遇看得一清二楚。
“唉,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真是为难你了!”
脑海中的声音冲击着云端的神经,她不由挺直了后背,绷紧肌肉,紧抿双唇。
“当日……唉,你吃了这许多苦,也与我有几分关联。若能弥补于你,我心里也好受些。”
云端并不作声,但性灵深处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你想一想,你我皆为陷入绝境的困兽,谁又比谁更好呢?当然,我是比你强些,所以,我可以帮你。”
“帮我?如何帮我?”云端心头一动。
那声音并不发话。片刻后,云端“眼”前忽现一面水镜——正是自己修为如常时最常用的水镜。水镜晃了晃,渐渐浮出一幅画面——那是她与李销古月下对饮的场景。
云端心神一滞。
那日发生的事,是她一生中最不敢回想的事。醉酒中的她,神智不清,但眼睛却忠实地记录下了当时种种。只不过一切所见并未全然转化为神识中的记忆,故而云端的回忆是残缺不全的。
直至这一刻,她才真正“看见”了彼时所发生的一切。
画面一闪,又幻化成她化身为蝶后在山间拼命飞翔时的种种所见。视野之内,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不知在躲避什么。她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掌控雪蝶的双翅,所以从画面的摇晃旋转中可以推测出彼时的她一路飞得跌跌撞撞,惊惶无比。
云端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当女儿衣身酣睡的小脸出现在水镜中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断喝道:“你倒底想要怎样?”
“我?”那个声音带着几分惊讶,“难道不是我该问你——你想要怎样?”不待云端回答,它又换了语气,道:“你不想报仇么?你不想杀了他么?你本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有大好的前途,却偏生不幸遇到了他。他那样恶毒地欺你辱你,彻底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无法再光明正大地现于人前,更不可能再返回师门。你难道不恨他?难不成你还念着与他的夫妻之情?哦,也有可能——毕竟,你给他生了个女儿……”
话音未落,便被云端暴喝打断:“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绝无可能!”
她的面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双眸却如墨染般,黑黢黢地不见半点光彩。
“可是,你又能如何?”那个声音并未因被中途打断而流露出不满,反而带着宽容和同情,语重心长道:“你的修为呢?就算你身怀螺妖的水精丹,可在这里,五行皆缺,哪有一滴水供你借力?你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又如何报仇呢?除非……”
“除非什么?”云端顺着它的话追问道。
“除非,你能冲破这生死之界,获取生死转换的力量。只是,以你现今的能力,只怕没可能做到。唉,也只能想想而已……”
那声音似乎期待云端说点儿什么。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闻一字。于是,它又道:“你进入‘招魂’,难道不是为了获得力量么?对了,这个秘密,还是我告诉你的。”它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那你想过没有——怎样获得神之力量?你又可否想过,以你凡人之能,如何承受甚至运转这力量呢?”
云端报以沉默。
“就算你侥幸获得,只怕也无法承受,更不可能借助其去报仇。所以……”
“所以,无论怎么说,我这一趟都是徒劳?总之,我这仇,是报不了了?”云端截断它的话,显得颇为急躁。
“……倒也不全然如此。只是,你要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我可以帮你报仇。”
“你?”云端抽了抽嘴角,似乎并不相信。
“怎么,你不信?”那声音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却依然被云端质疑,不免有些光火。可惜云端丝毫不为所动,只一昧追问:“你若有法子就明说,别吞吞吐吐的。”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隐忍怒气。片刻后,方道:“我困于此地亿万年,自是不能亲自出去帮你报仇。不过,我可以借你些许力量,助你离开此地。有了我的力量,你自可以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绝无阻拦。区区报仇,不过小菜一碟。”
“这么容易?你有这么好心?”云端微微撇嘴。
“……当然没这么容易!我的力量,岂是一介凡人所能承受的?若掌控不好,你的肉身便会爆裂,化为齑粉。”
“说了这许多,还不是没用?”
“自然不止如此!”见云端软硬不吃,那声音忽然冷冷一哼,“你当我吃饱了撑地要帮你么?不过是看到你因我之故而遭受磨难,心里过意不去罢了!罢了罢了,你执迷不悟,我也懒得管你!”说罢,云端便觉着眼睛一松,仿佛那占据了自己眼神的家伙就要悻悻然离开。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想问问清楚,免得有所误解。”她慢条斯理道,脑海中隐隐传来一丝波动。
“你既说我的凡人肉躯无法承受你的力量,却又要借我力量报仇,岂非自相矛盾?想必你应有解决之法。”
“那是自然!否则,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那声音中带出了几分得意。
“如何解决?”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只需将我的一缕神思附于你精魂之中,在你需要动用我的力量时,便可助你如臂指使。”
“……如臂指使……”云端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砰砰乱跳,唇角浅浅一勾。
“不错!如此,你既可以借我之力报了仇,又不会遭受噬力之苦,岂非两全其美?哈哈,哈哈!”大抵,那声音也觉得这个主意极为完美,竟得意地笑出声来。
“……听上去的确不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云端点头道。
“既如此,那就说定了,不必犹豫,来——”
“等等!”
“?”那声音忽地抬高腔调,似有不满,“等什么?”
“我……我只是担心,这样做,对你可有伤害?我虽无知,却也晓得神思一旦抽出,必然损及神魂。你为了助我报仇自损神魂,我委实过意不去得很……”云端面露不忍,似乎有些迟疑。
“啊?这个——无妨!我困顿于此许久,神魂早已疲弱,就算不这样,迟早也会消散,倒不如——”那声音一听云端又犹豫不决了,气恼之下不免情急,忙出声阻拦。然而,才说了几句,便猛然停下,顿了一息,怒而嘶吼:“你敢诈我?”
云端微微抬起下巴,“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你的真正目的是想吞我精魂,夺我肉身罢?哼!”
“胡说八道!你你,你不识好人心,枉费我一番……”那声音恼羞成怒,还欲狡辩。
“算了罢!如果允你将一缕神思寄附在我的精魂上,只怕我还没离开这里,精魂就会成为你的口中食。届时,你操纵着我的肉身,正可为所欲为。想必你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脱离困境后将如何发泄被囚禁亿万年的痛苦!你是要毁天灭地?还是要颠倒时空?”
“荒谬!你不过一介蝼蚁凡人,肉身脆弱不堪,有何值得我看重?”
“不错,我的肉身的确不堪一击。但是,物以稀为贵,你困在‘生灵’中那么久,却连一丝半点儿的凭借之力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就如你自己所言,神魂迟早要消散。如此,我的肉身才显得格外珍贵,不是么?”
那声音自占据云端眼神,便想着进一步占据其全部精魂。哪承想云端死守心神,毫不放松,令它无处下手。它扫过云端识海,“看到”她过往种种,便有了主意。起先,它先做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温言软语,企图在云端心神恍惚之际趁虚而入。可一番话下来,尽管它在偷偷摸摸有所进据,却步步维艰,并不容易。于是它另生一计,想哄骗云端放开精魂门户,放其一缕神思入内。只要它一入精魂门户,便由不得云端了!
本来一切顺利,眼看云端就要被自己说动了。哪承想到了最后关口,却陡生变故。
委实可恨!
它不甘心,咬牙切齿怒道:“你敢不从?须知我已在你精魂中留下标记,任你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的掌心。你若乖乖听命,我会留你一半精魂。如若不从,就休怪我狠心了!”
云端见它恼羞成怒,甚至语出威胁,便断定自己猜中了它的阴谋,越发拿定主意,不允它有一分一毫的机会得逞。昔日,她不会屈服于李销古。而今,她同样不会屈服于它。
“得了罢!”云端不在意地甩了甩袖子,“就凭现下的你?腐朽不堪的残魂罢了!”
“你——你敢——”那声音怒极而吼。
“我偏生不从,你倒是发作起来呀!”云端挑衅道。片刻后,她哈哈一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不过一腐朽不堪的残魂罢了!你若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就不会只是占据了我的眼神,然后暗行鬼祟。呸,枉你也曾是太古尊神,竟卑鄙阴险至斯!”
说着,她转身便欲离开。
“你!你!你站住!”
正如云端所言,这古老的存在神魂破碎如缕,只能凭借着一点标记占据云端眼神,虚张声势罢了。云端的精魂强壮有力,肉身经过修行打磨,远胜普通凡人。它既想要吞噬云端精魂滋补自身神魂,又想得到云端肉身以突破困境。若在以往,纵然云端比现今强悍千百倍,它也不会放在眼里。然而,今非昔比。
云端一再试探,正是察觉出这一点,才会认定它不敢轻易动作。现下,那古老的存在从云端识海中看出她心怀死志,是个豁出去不要命的疯子,投鼠忌器之下,自然畏手畏脚——若是强行突进,这疯子自毁其身也就罢了,就怕她还反咬一口,令它那所剩无几的神魂更是雪上加霜。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啊!
“你——你可知道,这一步退回去,会是什么结果?”那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
“不知道!”云端也同样恶狠狠地回敬过来,“可那又怎样?!”
“你!你难道就不想报仇?我若一朝脱困,定然会替你将所有仇人扬灰挫骨,便是魂魄都碾为齑粉。如何?”
“你死了这条心罢!我的仇,我自己会报,无需假借他人之手。即便此生无望,我也不会出卖灵魂,放你这恶魔离开‘招魂’!” 云端转过身,抬起脚跟,丢下最后一句话,“我祝你永沦此地,颐养天年,绝无再见天日之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