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什么梦,该是印象深刻,却在辗转挣扎中忘却了。
闹钟铃声从上面传来,当事人呼呼大睡,响了快一轮才被按掉,结束了它的使命。
我睡不着了,现在还算早,估摸着两人也没必要在这快跌破十度的清晨从暖和被窝里被薅起上班。
光裸的手臂探出来,接触空气的一瞬便密密麻麻覆上层鸡皮疙瘩。我眯着眼睛,借着隐约迷蒙的晨光看着消息。
点开聊天栏,我突然有些不适应,翻了身面对墙壁,蜷起双腿取暖。
“早上好。睡得好吗。”
我瞥了眼状态栏,7点了,她应该已经出门了。
“早上好啊,睡得还好。”
我给冻僵的手指呼了口气,想着离我很远的空调遥控器犹豫。
刚插上一只耳机准备听个歌,就听见滴的一声,随即空调又开始轰隆隆地吞吐热气。
我回头,看见邢风定放下遥控器,拣起外套抖搂。
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主编抬起头望过来,我赶紧又转回去。
“那就好。”
“记得吃早饭。”
我疑惑:“你不是上学去了吗?”
“偷带的呗。”
我不禁感慨世风日下学霸带头违反校规校纪。又默默沉思她以前也带手机吗?貌似没有……
“那你小心点哦。”
“【好】”一个粉色的小狗,甩着大耳朵点头。
真可爱。我傻笑着点开表情包保存。
“醒了?”
我一惊,看见邢风定正弯着腰看我,眼神平静无波。
“额。”下意识坐起来,看到自己现在只穿了个背心,又悻悻缩回去。
邢风定竟然很有眼力见地走开了,真是难为她。
穿好衣服,看她坐在床边翻包。掏出那瓶喷剂。我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又疼了?”
她一边点头一边拿着喷剂仔细观察:“昨天忘还她了,拿出来省着又不记得。”
我觉得她有点装模做样,但我没有证据。
“那你现在早点用,不是会好快一点吗。”
她不说话,只是捧着喷剂低着头。
“还是你不会用啊。”我有点深深的无语,破罐子破摔。
她看着我走过来,眼神闪烁。
接过喷剂看了看,不错,确实有点技术难度,估计她老姨家那个看动画片的小朋友就用不明白。
但没办法,谁让我这人就是强迫症看不惯别人有病不治。
我轻轻摇动几下,示意她自己对准。
邢风定挽起裤腿抬起来,我看见她脚踝处肿起的包,深深皱眉。
“你还真是能忍。”不愿多说,我用指节碰了碰,“是这儿不?”
她轻轻吸了口气:“嗯,你别碰,好痛。”
……怎么跟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年度好下属。
我一边给自己颁锦旗一边保持距离均匀喷上。
“好凉。”
“嗯,你先凉着吧。”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我合上盖子,搬来个靠枕,让她放上去别乱动。于是邢风定靠着床头,腿长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站直身子看看上铺,不愧是年轻人,睡得真香。
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年轻人。明明才两天没见,却总感觉好久不见。
“我去买早餐。”
邢风定仍然坐在阴影里。
“主编,你想吃什么?”
短暂的沉默。
“一个豆沙包一个鸡蛋。”
“那多渴啊,再来杯豆浆?”
“也行,我给你报销。”
“不用不用了,5块钱我还是能承担得起的。”
过去热气氤氲的食堂有点冷清。大概昨天普遍加班加今天路况太差,早班的人都够呛赶上早餐。
大大小小的袋子到了手,我心里一动,拎起来拍了张照。
犹豫片刻,还是别骚扰秋亦灿了,让孩子好好上学。
提上楼,小刘给我开了门,一脸阳光地接过早餐。
“我这一下床看见邢主编这造型,还以为又摔了呢。”
我看了看快融化进被窝的邢风定,没戴眼镜,正微眯着眼看手机,一对卧蚕遮掩住惯常闪亮易懂的眸光。
“不过啊邢主编,你要是真难受就去医院看看。”小刘颇为人文关怀地坐到邢风定床边,嚼着鸡蛋饼,“你不是年假也没请么?趁着国庆前还算清闲,跑路歇会吧。”
我在心里摇摇头:邢风定此人工作极端执着,秉承有活在有事干就要坚守岗位到最后一刻的坚定思想。据说几年没休过年假,轻伤不下火线,名副其实劳模一位。
可邢风定却慢悠悠剥了一半蛋壳,捏着那颗白嫩的鸡蛋若有所思:“确实哈。”
看来人类对邢风定的了解程度还不到百分之一。
艰难咽下最后一口蛋黄,喉咙里麻麻的,不知道什么毛病。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又觉得喘气费劲。从窗口望下去,先来的人有几个已经在门口清水。除了昨晚停在院里的车以外,其它车多多少少淹了点。
今天还有会要开。
“蔚然姐,你是不是明天要回P市了?”
“嗯。”
“啊啊我想你……”小刘扑上我的肩膀摇晃,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粘人。我把她扒下来,拍拍后背安抚。
“我只是要走了,又不是死了。”
“说什么呢你。”邢风定背着光站到窗边,眉头拧得快打结。
我心里发虚,只能找补一句:“你别当真。”
她没理我,关了空调,拿起钥匙往办公室走。
哎。我望着她的背影,有点打怵。
“走啊蔚然姐?”刘桉拍拍我。
我低下头,发现那瓶喷剂。
她的确还是记不住。
今天周五。阳光灿烂。
开完会艳阳当空,邢风定大赦天下,放走了不少人早点回家。我也不例外。
干脆订了晚上的车票,早点回去还要浇花……
不得不说,小办公室虽然乱糟糟文件堆得到处都是,但晴天里属实通透。很奇怪,这里的绿萝多肉没人管也长得像模像样,我家里精心照顾的倒是老不给面子。一边想着,一边拔去枯萎的黄叶。
“小柏。”从散会开始消失好久的邢风定突然冒出来。
“怎么了主编?”我拿着满手的枯叶,回头。
她扫了一眼:“你今天晚上去P市?”
“嗯,正好今晚可以睡个懒觉。”
她抬手推了推眼镜,阳光照得她双眼泛金,一眨不眨地盯人,一般人很容易被她看得破防,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你在P市的家,”她微微皱眉,像在措辞,“方便姐去坐坐吗?”
我瞬间目瞪口呆。
她这一去,恐怕不是坐坐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她二鸣惊人。
“不用担心,我刚跟老关请了年假。”
姐们,您真的觉得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情急之下,我倒是也说不出啥来,只能磕磕巴巴:“为,为啥?”
她估计被我的直接逗笑了:“P市骨科出名,我去治病。”
哦哦,这个理由显得正当了很多。我松了口气,提醒自己别太精神紧张,不过是送个顺水人情。
虽然这么说,但是和一个认识的大活人,还是自己上司坐在紧靠的火车座位上的经历还是第一次。我一边迎合她的话题,一边不自觉往车窗蹭。
小刘打来电话,声音很大,震得我赶紧调小音量。
“蔚然姐,你这就走啦?我还打算晚上跟你出去吃饭呢!”
“下次吧,下次我请你。”我缩在车座里,尽可能小声。
邢风定已经和对面的大娘聊得有来有回,真是优秀的媒体人。
“下次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你不在,她们可就我一人嚯嚯了!”
我意识到小孩是真有点委屈,声音甚至带上了真情实感的悲伤。真的好严重。
我瞥了眼聊得热火朝天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安抚道:“放心吧小刘。我把你邢主编捎走了。”
那边瞬间烧开了:“真的假的?邢风定?带走了?!柏蔚然我爱你啊啊啊!!”
“嘘,嘘,小点声。”我此刻十分庆幸自己戴着耳机,“别跟别人说哈。”
“好的了解。真正的伟大无需多言。Respect.”听起来已经完全是从我离开的悲伤中狂奔出来了。
“那挂了啊,周末愉快。”
“愉快愉快!太愉快了嘿嘿。”
我松了口气。果然害怕领导才是大多人类共同的本能吧。
想起高中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教工运动会,都希望年部给林钰瑾多安排几个项目,调虎离山短暂自由喘息。大概小刘现在心情也不过如此了。
我摘下耳机,听邢风定和那位大娘相见恨晚忘年交般聊天说地。
那大娘是J省来的,她笑眯眯地指指我:“我闺女就和这姑娘差不多大,在P市工作,来接我一块儿啊。”
邢风定看看我,笑着摸摸我头发,吓得我一抖。
“她是我小妹,带我来看病。”
我拼尽全力绷住了,只暴露点崩坏抽搐的眼角。真是人生如戏随地大小演。不过也是,介绍我们俩的上下属关系恐怕要复杂很多。
大娘立刻带上担忧的神色:“哎呦妹妹啊,你这得啥病啦?”
“没事,就是前两天摔了。”
“哦哦,P市骨科有名啊,好好查查,也安心。”大娘这才露出笑颜,双手交叉反复摸着大腿,仰望着车顶感慨,“你这姐妹关系真好啊,小妹看着那么腼腆文静,倒也是关心大姐。”
“大姐”邢风定闻言,又捂着嘴笑,对她这种奇怪的爱好我不予置评。
到了站,大娘也不急着走,反倒帮我们俩殿后,还念念叨叨。
“妹妹扶好姐姐哈,别摔着。”
我汗流浃背,感觉邢风定愈发投入自然,靠着我越来越放松。暗暗咬牙切齿。
出了车站,大娘热情推荐我们一起坐她女儿的车回去,被邢风定以想先去洗澡婉拒了。实在狠招又险,如果大娘真的想一起,恐怕我就要一条龙配合到澡堂去。
看着大娘和她女儿的车开远,我松了口气,和邢风定坐到台阶上,掏出手机打车。
她仰头望着星空:“这个点医院是不是不能拍片了。”
“明天去看吧。”
“那我今晚……”
“睡我家呗。”
“多麻烦你啊。”怎么,才意识到吗?她迟来的不好意思实在不是很有信服感。
“没事没事。”我盯着打车页面,还有两分钟。
“刚刚那个大姨,以前有个妹妹。”
话题转得好快。我转头看她。
“她们以前都在农村。岁数差得不少,大姨和她妹妹很亲,感情非常好。”
邢风定很擅长讲述。每次听到她认真讲话的声音,总是忍不住想听到最后。于是我点点头。
“后来的事,就不是很美好了。”她眼神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截住话题,“车来了。”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也只能认命,起身拍拍裤子的土,扶她起来,上了车。
P市的夜景比C市亮很多,毕竟是地级市,亮化基础好,排水也优秀,路面基本没什么积水。邢风定望着窗外,双手本分地放在小腹。
“所以后来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转过头看着我。
“后来妹妹走了。死于产后抑郁。孩子被判给男方。一年后男方酒驾死了。大姨拿到了抚养权。”
我一时无言。
“所以,她说的女儿,其实是妹妹的女儿?”
邢风定点了点头:“没错。”
“那女孩确实和你差不多大。”邢风定的脸陷在黑暗里,偶有车灯映亮,“也和合照里的妹妹像得简直别无二样。”
……
“到了。”司机突兀的声音打破沉默,我回过神,打开车门,接她下车。
她栽了一下,望着大门口,随即笑了笑。
“上次来还是我送你那次。”
“你记性不是挺好的?”
“还行,分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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