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委屈解释，“不是我想哭的，我自小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哭，我控制不住……”
苏顷瞧他这副可怜样，真的很像儿时养的那条小野狗。
许是太像了，一贯心冷的她竟鬼使神差道：“那就继续干吧。”
赵霁眼睛亮起，又不可抑制的泛起泪光来，他怕苏顷嫌弃，赶紧擦掉。
“谢谢苏老板！”
“行了。”苏顷不欲管闲事，但忍了忍，还是说道：“下次别乱信人了。”
这话惹得赵霁心事。
“我其实没有乱信，王二帮过我很多次，我留不住钱，不是被偷就是被抢，怎么也看不住。只能托他将钱寄给我娘，几次下来都没问题，从没想到他会变。”
他哗啦啦一顿说，倒让苏顷起了好奇心。
“怎么也看不住是什么意思？”
“就是到我手里的钱，再过段时间一定会因为各种意外，然后什么都得不到。”
苏顷笑道：“你那是过于粗心大意吧。”
“绝不是的，起先我也以为，可后来着重注意过几次，可还是这样，问算命的，都说我这辈子就命里无金，跟钱没缘分，可没钱人怎么活啊，我还要养我娘。”
说到激动处，他又开始哽咽。
怎么又哭？
苏顷冷声道：“别哭了。”
“是……”赵霁用力憋回哽咽。
“说完了？说完了下车。”
“好。”
赵霁听话下了马车，隔着车帘对着苏顷鞠了一躬，“实在对不起，苏老板！”
如果说这种行为算真诚，那苏顷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真诚的人。
只是这种真诚让她脑仁疼……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她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疼，却突然手心一阵刺痛。
待翻开手掌，果不其然，掌心又出现一个一指长的口子，正慢慢渗出血来。
不知缘由，没有过程。
她早已习惯，只是这次……苏顷心头一沉，这口子比之前的都要深刻，难道……她想起老道的话。
不对，不要信。
什么冲喜不冲喜，她不会信。
她握紧手心，没过多会儿，春芸掀帘进来，苏顷立即松开手掌，面容恢复如常。
春芸没有发现苏顷的转变，她笑道：“春桦生气了，因着老板同意那人回去。”
“那你得多教教她，让她别太一根筋。”
“我同她讲了，只有让他回去，诋毁才能变为赞赏。”
苏顷轻笑，“这世间，谣言传得远，八卦传得远，唯有真相传不远。”
春芸点头：“所以老板要他回去，更是让他身体力行证实自己是错的，毕竟谁还会在克扣工薪的地方继续干活呢，别人看见了，更会觉得这个商行不计前嫌，有助于声誉”
“当然也有别的原因。”苏顷垂眸。“他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
春芸歪了歪头，“他？”
“嗯。”
*******
是夜，赵霁劳累了一天，虽然饥肠辘辘，但经过下午这档子乌龙事儿，他也没心思吃饭，遂也没去平日去的馄饨摊，直接回到和别人共同租住的平房。
“呦，赵霁回来啦！听说你今儿在苏记商行张脸了。”
面对同房工友正在喝酒吃菜，听到他的调侃，赵霁臊红了脸，“杨哥，别说了，对了，王二回来没。”
杨弓摇头，“没见他回来，怎么，你找他有事儿？”
赵霁想将憋闷一吐为快，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说：“没事，就是问问。”
杨弓走过去，一把拍在他肩膀，“你这小子，压根藏不住事，我都听别人讲了，你去要工钱结果人苏记商行早给你了，是不是王二那小子给你代领了。”
赵霁：“……”
杨弓叹了口气，“不是我说，王二那人我看着就不踏实，你真得长点心，以后啊，别把钱给他了。你呀，就把钱缝兜，别外露，揣着给你娘带回去。”
赵霁听了感激道：“谢谢杨哥，就是……这个月给我娘的买药钱没了……杨哥，有没有别的工，日结那种，我可以多做的。”
杨弓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板，明明是个年轻人，偏偏搞得满脸疲惫，一身风霜，看着怪可怜的。
“我可提醒你小子，上个月隔壁有个做工的，急着用钱，不吃饭不睡觉，没日没夜的做，结果呢，突然死了。你呀虽然岁数比他小，但瘦不啦哒的，先吃饱了饭睡足了觉再做，这个月没钱，我先借给你点，你下个月有钱了再还我。”
“不行不行。”赵霁义正言辞的拒绝。“我娘绝不允许我借钱买药，若是被我娘知道了，她也不会喝的。”
“你傻啊。”杨弓拍他后脑勺。“你不会不说。”
赵霁苦笑，“但我不会撒谎，我娘一看我脸就知道我肚子里在想什么。”
他强打起精神，“没事，谢谢杨哥，我回头找个日结小工，能挣点是点，能买多少买多少。”
杨弓知赵霁性子，他说不要，就算把钱塞他手里也是不要。
咕噜噜——
赵霁的肚子突然响彻天，他不好意思一笑。
“你这小子！”杨弓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合着你今没吃饭呢，来来来，自己拿筷子自己吃。”
“那多谢哥了。”
赵霁坐下，二人吃菜对饮，一杯烈酒下肚，赵霁舒畅了一把。
“哥。”
“嗯？”
“你说咱啥时候能有很多钱啊。”
“别想了，你先想想娶媳妇的事儿吧。”
“没钱不敢娶呢。”
“瞎说！先成家后立业！你听我说……”
赵霁不言语，只听着杨弓侃侃而谈。
“你告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哥给你找！”
杨弓拍着胸脯。
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怎得，赵霁脑海中浮现出苏顷的身影。
今天他离她如此近，触之可及。
不对！
赵霁晃晃脑袋，他不是没喜欢过女孩子，小时候，他就很喜欢隔壁村的翠翠，可他从来胆小，喜欢时都不敢正眼瞧人家，如今当年那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姑娘应该早就嫁作人妇了吧。
对苏顷，更多是以前一刹那惊艳的敬佩，他听过她很多故事，她白手起家，如何一步步攀登高位，如何在生意场中沉浮，后来有一次，不经意撞见了她，即便是匆匆一瞥，但也留给他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
他想成为她那样，但他深知，自己做不到。
“哎，说娶媳妇的事儿呢，你朝我伸什么手啊！去摸小姑娘的，我可不嫁你。”
赵霁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对着杨弓伸出了手，他连忙收回，尴尬笑了笑。
他晃晃脑袋，心道今天这酒确实烈。
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呢。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如果能见到，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见不到，他也不遗憾。
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过自己的，总看着天上月，脖子会出问题的。
*******
冀州城里一条自东向西的玉河穿城而过，其因形似通透玉带而得名。河岸环境优美，尤其上游，更是花团锦簇，绿柳拂风，富贵人家的宅邸也大多设在这附近。苏顷的宅邸也在，是个四进的宅子，却相对较偏，也更清净。
她所处的院子更是宽敞通透，就在这么一个宽敞通透碰不到一个遮挡物的院子里，苏顷又跌倒了。
这已经是她两天来，第十次跌倒，十次里九都还好，不算太严重，唯有一次，差点跌破她的头。
除了跌倒外，她还分别出了十五次的血，有手，有腿，有胳膊，总而言之，都得出血且出血地方还不会重复。
这让苏顷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早就慌乱不已。
难道，她真要做个妥协么。
她不是个妥协的人，但也不是固执的人，她只是不想死。午夜梦回，她都感觉胸口隐痛，搞得连觉都睡不好。
“真是烦人……”
于是在又一次晚上被胸口痛醒，又一次坐马车出行，因突然无缘无故转向撞到摊贩差点翻车时，苏顷毅然决定！
“我要找个男人冲喜。”
大堂里，苏顷对着春芸春桦说道。
春芸捧着茶碗的手一滞。
春桦惊掉了下巴，“老板？你……你认真的么。”
苏顷郑重点了头。
春芸淡定呷了口茶，“既然老板决定了，那我们就去办。有条件么？”
苏顷回忆了一会儿，道：“那道士说过什么要柔，找个柔点的吧。”
“柔点的……”春桦眉头拧成了麻花，她问春芸：“什么叫柔点的。”
春芸对此同样不解：“可以先去找找马媒婆，她见过男人多，定懂得多。”
苏顷道：“可以。”
马媒婆是冀州城内最有名的媒婆，传言她牵线的姻缘就没有不成的，包当事人满意。
得了允许，春桦立即备车前往马媒婆的宅邸。
她这一动，看见的人便纷纷议论。
城西馄饨摊。
赵霁埋头吃着馄饨，听着旁人交头接耳。
“哎，我上午瞧见苏老板的左右手了。”
“哪个？是春芸姑娘，还是春桦姑娘。”
“就老穿黄色裙子那个，你猜她去哪了。”
“那是春桦姑娘，她去哪了。”
“我瞧她去马媒婆那里了。”
赵霁舀馄饨的手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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