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把徒河的军队带回来，城中防守兵力怕是不够。”
临行前，单于对他的计划有些担心。
“没关系，”慕容翰倒是豁达，施施然一笑：“宇文乞得龟三四十万大军压境，就是把徒河的兵马全部带回来，我们的兵力还是不够。”
“……”
不仅不够，还差得很远，撑死顶对方一个零头。
“我留在外面比较好。”他考虑得相当周全：“倘若率军驻扎徒河，姓宇文的肯定有所忌惮，不敢全力攻城。可要是把部队都带进城了，反而显得我们怕他，光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不光是他，边上还有许多文臣武将也赞同这个想法。
单于沉思一会，最终拍板同意。
“还有一点——”慕容翰再度冲单于大人勾唇一笑，笑得极其成竹在胸乾坤尽握：“此后反击时，为了提高士气，我想要皝殿下亲自带兵来配合我。”
“……”
快马加鞭，星夜赶回徒河，一切都和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路旁多了很多奔走相告的百姓：“慕容将军回来了！咱们不用担心被那群坏鲜卑抢东西了！”
慕容翰没忍住，眉飞色舞同徐琢炫耀：“没办法，本将军就是这么深得民心。”
“……”徐琢依旧直翻白眼：“慕容大将军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吧，大棘城下四十万敌军，就那破城能撑几天啊？”
“十天半个月肯定没问题。”
“那之后呢？”
“之后的事我怎么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徐琢被他三言两语搞得无语，又开始翻起白眼。
“对了，你那七大姑八大姨知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可以留在单于王宫里做婢女？”
回到将军府，慕容翰竟饶有兴致地传舞伎进来表演。还让人倒上美酒，看上去昏庸得不行。
“干什么？”一想到前线战事紧张，自己爹娘还都在大棘城，徐琢完全欣赏不进去，坐在那里冷汗直冒，张口就来：“你想自施宫刑后去做单于的婢女？”
“你想的话你先去，我不拦着。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回去，差点被一个婢女暗算。”慕容翰垂眸，盯着杯中莹莹清酒：“可后来派人调查，名册上竟找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资料，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这两天忙着对付宇文乞得龟，这事也没太上心。回来的路上细细一想，觉得不对，若婢女可以近自己的身，同样可以靠近单于和慕容皝，那他们在大棘城岂不是很危险？
“暗算？”徐琢关切：“她把你怎么了？”
“呵呵，她试图色诱我。”
“那她牺牲够大，”他顿时干呕两下：“这年头干细作真是不容易。”
“……”
“好了，”玩笑结束，徐琢正色道：“可能是单于的某位夫人带进来的，通常这些来自其他部族的夫人都会带一些本族的私奴，咱们不太上心、不去过问也很正常。”
“夫人？”慕容翰挑眉：“单于有哪些夫人是来自宇文部？”
“你别想这个了，”徐琢有点受不了：“回头要是被单于知道你想调查他夫人，你觉得单于会开心么？”
慕容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便说说，不提也罢。来人，传乐伎来！”
*
大棘城被宇文部围得水泄不通，每天都有宇文部军队增加人马的消息传来。百里外的慕容翰居然很有雅兴，莺歌燕舞，艳遇不断。
徐琢耐着性子，想看他什么时候开始考虑正事。
第一日，他上午在同一名叫长清的男子画画，下午在研究点火的各种方式。
第二日，他上午在为一名叫律无的男子写诗，下午在研究点火的各种方式。
第三日，他上午在陪一名叫雁回的男子练字，下午在研究点火的各种方式。
第四日，他一边唠唠叨叨，觉得上述三位容貌冠绝的男子都差点意思。可意思具体差在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边在研究点火的各种方式。
第五日，大棘城那传来一封信函，看得他连连叹气，徐琢以为这回总该开始行动了，谁知用过午膳，他开始研究点火的各种方式。
……
直到第十日，慕容翰还没什么动静，正当徐琢想生火把他给点了时，离徒河五十里外的地方，赫然出现了大队宇文部骑兵。
原因无他，宇文乞得龟认为慕容翰孤身在外，始终是个祸害，于是派出精兵三千，决定优先拿下徒河。
宇文部骑兵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跑到一半，但见一小队人马立在道路中间，身后旗帜飞扬，洋洋洒洒写着一个“段”字。
“段部的人？”为首的宇文诧异。
“当然。”小队的领头上前拱手：“那徒河是慕容翰从咱们段部抢的，如今大好机会，当然要报仇雪耻！”
那倒确实。那宇文稍一思量，想慕容翰威名在外，自己手头只区区三千人，未必能捞着好处。可要是和段部联手就不一样了，他们虽然不敢率主力攻大棘城，但与自己携手攻个小小徒河不成问题。越想越激动，赶忙问：“你们军队在哪？”
“就在前面。”段部领头伸手一指——
于是两拨人混为一波，喜笑颜开、撒开脚丫子没命往徒河狂奔。
奔至某处山谷，迎头撞上箭雨一阵。宇文兄台还很讲义气，立刻高呼：“段兄不好，有埋伏！”
再回头一看，身边哪还有什么段兄，只有密密麻麻潮水般从道两旁冲来的慕容部骑兵。
再再伸长脖子一看，远处一道夺目的金色身影正是慕容翰本人。
刚想明白刚刚的“段兄”实际是“慕容”假扮的，一支冷箭“嗖”的飞来，正中咽喉，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咽了气，相当干脆利落。
行军作战讲究的就是一个“奇”，谁更出其不意谁就赢，剩下的就是一边倒的扫荡与屠/杀。
今日战况格外顺利，慕容翰砍了不少人，正让手下钦点对方的辎重旗号，余光瞥见同样砍人砍得浑身是血的徐琢黑脸靠近。
“你在宇文部安插了那么多细作？这是细作提前给你放的消息？”
“那当然，不然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害我之前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哎呀，细作太多了，不知道该跟你说哪个。”
“……”
一击得手，又有兵法云：兵贵神速。慕容翰随手找件衣服，擦擦自己手上血迹，让人取来笔墨，蹲在死人堆里给大棘城方向写信。
写着写着，忽然想到这封信也会被慕容皝看见，他思索片刻，最后加上一句——
“纵使敌军硬如铁石，亦可破之、软之、化之。”
“他们没带多少口粮，这么点东西不必上报单于了，全部拿进徒河城算了。”徐琢在边上嘟囔。
慕容翰嗯了声，随后冷不丁道：“衣服脱了我看看。”
“你要干嘛！”徐琢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如见了鬼般拢紧衣口，后退两步。
“……”
日光下，慕容翰蹲在地上，脸颊还沾着不知是谁飞溅上的鲜血。
他就这么抬起头，不怀好意冲徐琢一笑。
可以说、相当的吓人。
*
“四十万大军，咱们就几千人，冲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一日后，穿着宇文部衣服的徐琢，鬼鬼祟祟猫在密林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不远处、大棘城外的宇文部大营，小声问。
“放心，不会有问题。”
慕容翰也穿着宇文部的衣服。不仅是他，他身后的几千士卒皆是如此，看上去很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宇文部骑兵：“他们几十万大军连营四十里，出点什么事就顾头不顾尾。前面仗都打完了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抗得住奇袭才怪。”
徐琢挠头：“可我们怎么知道皝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城来攻？”
“嗯嗯嗯，”慕容翰无声拍手：“恭喜你——”
“什么？”
“提了一个好问题。”
“……”
徒河部队的数量实在太少，光凭他们。单枪匹马冲进去肯定没用，必须得配合大棘城的正面部队。
只是眼下大棘城城门紧闭，不知里面的人有没有收到信、又或者有没有做好主动攻出城的准备。
徐琢时不时抬头看天，暗中焦急。
战机转瞬即逝，再拖上一天，宇文乞得龟收不到那队骑兵的战报回信，立刻会起疑心，到时再想偷袭就难了。
等待的时间就是如此煎熬，徐琢忍不住开始想，万一慕容皝没收到信怎么办？万一慕容皝怕了、临阵脱逃了怎么办？万一慕容皝跟单于大人和慕容仁吵架了怎么办？总之有很多很多个万一，最后结果无一应对他今天不会带兵出城。
他一个人焦虑不算，还试图拉慕容翰一起焦虑。隔三差五戳他一下或拍他一下。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哪有？”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从大棘城传来一张纸条，你看完之后就一直在阴阳怪气！”
某个片段在徐琢脑中一闪而过，就在慕容翰设计截杀宇文部骑兵前不久，他对着将军府的柱子，莫名其妙开始叹气。
“纸条上写了什么？给我看看！”
“忘了。”
“那回去给我看。”
“丢了。”
“你……”
徐琢正要发作，几乎是立在视线尽头、紧闭多时的大棘城城门忽然传来松动的迹象。慕容翰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轻快笑道——
“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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