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慕容翰料想得分毫不差,宇文乞得龟自诩大军在握、又见他们城门紧闭避战多日,便笃定他们一定不敢出城应战,如今慕容皝冷不丁带兵出来,他毫无准备,愣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倒霉的是,因为对方是突袭,而他手下的兵马又太多,还没来得及全部通知到位,慕容皝已经带着人冲进营里。
后面的宇文军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知道前面乱糟糟的,吼叫震天,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眺望。
“光是杀人起到的震慑还不够大,”慕容翰发布最新命令:“咱们负责放火,出发!”
于是,但见一队宇文部的骑兵从南边打马飞奔而来,留在大本营的队伍毫无戒心,正要迎接,却发现他们一言不合、居然开始烧自家的帐篷。
“喂!你们疯了!想干什么!!!”
“不是,你们连自己帐篷都点?!!”
“……”
现在刚好顺风,点着一个相当于点着一片。赤焰冲天,数十里连营付之一炬、旌旗尽焚。
火蛇再从连营中段蹿烧到前段,都快烧到慕容皝眼跟前了。
乱军之中,他带人马从前往后追,慕容翰则从后往前,大半个时辰后,两拨人渐渐靠拢。
……
徐琢在燎原火光里眯眼远眺,看见一处大帐被烧得散架,轰隆隆砸倒下来。
好死不死,正好砸在未曾注意身边情况的慕容仁身上。
因为太吵了,所以无论说什么、吼什么,对方通通听不见。又因为他离他有段距离,周遭还有很多顽强抵抗的敌军,所以一时半会,他还赶不过去搭救慕容仁。
战场刀剑无眼,慕容仁被这么一压,无法动弹,自然给了宇文部一些士兵可乘之机。
刀剑纷纷举起,以慕容仁为中心,瞬间形成一个试图将他枭首的小包围圈。
那可是慕容部单于的嫡子!抓了他下半辈子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好不好!
“……”徐琢确实是走不开,心一横眼一闭,心想不如就这样吧。没了仁殿下,还有皝殿下。慕容翰那厮现在明显跟后者关系更好。
再说,自己不是见死不救。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冷箭,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多敌军,根本不可能冲得过去。
冲过去了,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这个决定刚刚做下,下一刻,单枪匹马的慕容翰冲入视线,胯/下战马一脚踹飞一个步兵,他本人则以一个相当英勇的姿势……
成功跳入了宇文部的包围圈。
徐琢一口鲜血喷出,当即拍马前赶——右胳膊的铁甲接缝处被马刀戳入,毫不在意,依旧向前。
人与马在前面跑,三魂七魄在后面追。
但正如他先前所想,距离隔得太远,沿途又有无数士卒拦路,根本没法短时间内赶到慕容翰身边。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处包围圈的敌军越围越多、越围越多。慕容翰既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被压在帐篷下的慕容仁,不落入下风才怪。伴着“嗖”一声飞出的一支冷箭,徐琢声嘶力竭,冲另一边被人群冲散、正到处寻找慕容翰身影的亲卫大声呐喊——
“慕容翰你在发什么疯!!!”
冷箭顺风而飞,飞过徐琢眼前,飞过包围圈外的层层人群,飞向把慕容仁挡在身前的慕容翰。
后者近乎开始跟宇文部人马肉搏,哪里分得出精力去挡冷箭?
这箭真要中了,就是一剑封喉,连救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咽气。
冷箭才不管那厢上蹿下跳急到冒烟的徐琢,按既定路线,一路飞驰。
杀气腾腾,血煞逼人。
最终……
顺利落到了慕容翰脚边。
寒芒削过,冷箭的前半部分连同箭头不翼而飞,后半部分则失了力,轻飘飘掉在地上,离慕容翰不过寸尺之余。
而慕容翰身前,又被另一道金发金眸的身影所遮蔽。
“……”
“这是你第三百零八次差点把我害死。”
此战大获全胜,鸣金收兵,回城路上,徐琢捂着胳膊,一脸铁青。
慕容翰眨眨眼睛:“你都害死我五百次了,我也没跟你计较。”
“呵呵,下次你再犯病我绝对不来救你!我再想着救你我跟你姓!”
慕容部中,姓慕容者自当非富即贵,于是慕容翰微微一笑:“你高攀了。”
“你……”
徐琢第二次吐血。
吐血完毕,他冷哼道:“看不出来,原来危急关头你还是更心系仁殿下,居然舍得以命相救……”
“这个……”慕容翰听出徐琢的不满,毕竟两人差点死在宇文部那群虾兵蟹将手里,饶是脸皮再厚,此时不免心虚:“王后以前对我娘还不错,我就……”
“让你关照慕容仁是王后的意思?!”
徐琢个嘴上没把门的,立刻凑到他耳边大声震惊。
“……”
下一刻,一道阴郁的目光立刻虚虚笼罩他全身。
全因慕容翰的马上坐着两个人。
慕容皝的马在混乱中受伤,就与慕容翰共骑一匹。只是他先前眼睛一直闭着,一言不发,安静得徐琢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徐琢连个屁都不敢再放,立马调转马头,离两人数丈开外,装模作样赞叹:“今天天气真好……”
“毕竟你们还年轻,第一次上战场,王后担忧一下也很正常。”慕容翰在心里骂徐琢大嘴巴,那封从大棘城送来的王后密信,自己看完都没说什么,徐琢就这么直勾勾嚷嚷出来了。
“我们?”
慕容皝重新闭眼,懒倦靠在他身上,声音之中嘲讽意味浓郁:“将军下次演得再像一点。”
“不是,王后真的说过,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在战场上好好关照一下你们。我先前没看到殿下,就看见慕容仁了。”
慕容皝兴意阑珊,说随便吧:“不缺她几句关心,眼下杀得宇文部大败就足够了。”
“嗯嗯。”慕容翰点头,趁四周无人注意,悄悄搂了一下他的腰:“殿下杀人我放火,我们真是天造地设。不过,今天真要谢谢殿下,要是没有殿下搭救,我估计已经死了。”
千钧一发,得亏慕容皝及时赶到,不是救命恩人是什么?
慕容翰是真没想到慕容皝居然愿意对自己伸出援手。
尤其是自己后面还有个他巴不得生啖其肉的慕容仁。
“……”慕容皝没有回答。
慕容翰又搂了一下,同时另一只手松开缰绳,转而取出袖中一枚小小的玉玺,在掌心抛了几个来回,心情舒畅:“这回宇文部的传国玉玺也被我找到了,区区一个宇文部,拿下它如探囊取物嘛。”
“……”慕容皝还是没有回答。
收好玉玺,搂第三下:“殿下想我之后怎么报答?捣衣连理、调笛乘鹤,我都很乐意……殿下?!”
玩笑般的声音戛然而止,指肚竟满是鲜红的黏腻,慕容翰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他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他冲进包围圈美救英雄的时候,自己特意留意了,对方身上哪哪都完好无损。
那就是……在救自己的时候受伤的?
那么深的外伤,他竟然一声不吭?难怪要与自己同乘一匹马,是怕体力不支摔下来吗?一颗心霎时如坠冰窟。
呼吸渐渐急促,慕容翰也知他不想被周遭那么多将士看见重伤狼狈的样子,急忙腿夹马肚催战马快行,同时贴在他耳边轻轻道:“殿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城了。”
慕容皝冷冷淡淡嗯了一声。
马蹄踏地,激起黄沙阵阵。
如果只是一时不察,送对方一个美救英雄的机会,那玩笑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情况有变,慕容皝居然在此途中受伤了。
他……不要紧吧?
……
回城的路不算太远,从最开始发现慕容皝有伤的紧张,到现在内心风平浪静,慕容翰向来如此,长年累月的战场生涯令他情绪调节得很快,从无感情用事。
眼下重点是赶紧传医官来给慕容皝治伤,其他都是次要。
怀里的慕容皝突然蹦出了一个字:“吵。”
字音中不满的意思强烈,他都能想象到对方皱着眉头,神情微恹的样子。
耳畔风声呼啸,确实很吵,慕容翰也没办法,挠头:“我又不是老天爷,总不能命令老天不刮风吧?”
慕容皝顿了顿,略烦躁地稍扯开自己衣领,口吻相当不客气:
“我是说你的心跳、很吵。”
“……”
*
慕容皝那道伤口伤得极深,哗啦哗啦流了一大盆血。慕容翰在边上,看他本来就白的皮肤彻底耗尽血色,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王后只叮嘱他关照慕容仁一个人,但慕容皝怎么也该是关照的对象。
王后不关照,自己也要关照。
结果非但没照顾到他,反而连累他为自己受伤。
再怎么说,自己好歹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二十年,居然连累第一次上战场的慕容皝为自己受伤。心中一时过意不去,也很正常。
想到慕容皝那句“你心跳很吵”,顿时又心乱如麻,倚窗叹气。
包扎完毕后,其他闲杂人等适时离开。
慕容皝也适时地睁开眼睛,恰巧对上慕容翰歉疚的目光。
唇边笑意一如既往凉薄,任上身那道虽贴着纱布仍有鲜血缓慢渗出的伤口直直对着慕容翰。衣衫草草扔在一边,半点穿的欲/望也无。
就这么赤/裸相对,毫不掩饰。
对视良久,伤口剧痛,笑意居然更甚。慕容翰正想问“疼吗”,恰逢慕容皝同时开口——
“心疼吗?那就以后只为我一个人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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