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皝当上老大这件事,对慕容翰来说影响不大。
无非就是从以前“慕容皝只让他跪着命令他一个人”变成了“慕容皝可以让所有人跪下命令所有人”。
比如现在——
“乞得龟和逸豆归两头蠢驴都杀得两败俱伤了,你们现在才把消息传回来?!”
从宇文部回来的细作跪得很麻溜,周边文臣武将也大气不敢喘。
于是慕容皝挥手让所有人都滚,自己要好好想想该如何趁火打劫。
“宇文部山川地形复杂,沿途又多战乱,一时耽误也很正常。”慕容翰眨眨眼睛,望向案上地图:“我们派去的细作没法在那担任要职,不用对他们抱太大期待。”
慕容皝觉得有点累,起身时忽掐住他脖子,凉凉道:“所以我只能对你抱有期待。”
“……”慕容翰背对殿门,正要说荣幸之至,调/情般去摸对方的手。
结果手还没摸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有人撞见此幕,受惊跌倒。
手中那锅还在冒热气的汤也掉在地上,噼里啪啦摔个稀碎,汤汁飞溅。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单于大人恕罪!”
对方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满地狼藉,就跪在一片热汤里,一个劲磕头。
先前她见群臣走出,还以为里面已经把正事商量完了,方才端碗入内。
慕容皝冷冷一笑,重新坐回去:“你来干什么?”
“夫人……让我送汤来给大人喝……”
“……”
见慕容皝不说话,慕容翰知道他没有继续怪罪的意思,就上前把人扶起来:“没事,一碗汤而已。你没有烫到吧?”
说完,还安慰似的冲小婢女笑了笑。
“没……没有……谢谢将军!”
……
“你说什么?慕容皝要杀慕容翰?!”
令支城,段部国都,段兰拍案而起,将听到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没错。”段辽折好信纸:“传信之人绝对信得过,她说她亲眼所见,慕容皝在议事完毕后亲自掐住慕容翰的脖子,用语威胁,似有所指。”
“那不是正好。”段兰大喜:“姓慕容的自己窝里斗,最好斗得一死一重伤,我们就能趁虚而入!”
段辽还是不解,蹙眉发问:“可……慕容翰到底犯了什么事,居然让慕容皝亲自动手?”
“慕容皝脑子本来就有病,喜怒无常,突发恶疾自己动手教训臣下也很正常。”在段兰眼里,这绝对是慕容部如今最大的秘密:“被单于亲自掐着脖子质问,是个人都受不了,说不定慕容翰马上就要反了。“
“我看未必。”
“呵呵,他要是这样还能对慕容皝忠心耿耿,那只能说明……”
“说明?”
“他俩脑子都有毛病。”
*
第二日,暖风和煦,艳阳高照。
慕容皝一边在心里盘算该趁机杀宇文部多少人,一边陪段王后吃饭。一顿饭吃得极为心不在焉。
自上一任单于死后,段王后仿佛一夜之间变得与他亲密不少,不仅时常派人嘘寒问暖,送这送那,还经常约他吃饭赏花,总之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同儿子相处的机会。
“昨天的汤还合口味吗?阿绫亲手做的,做之前还特意来问我你的喜好。”王后笑吟吟给他倒茶:“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甜的。”
慕容皝头也不抬:“倒了。”
“……”王后倒茶的动作停住,手停在半空,颇为尴尬。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又笑着问:“是最近太累了么?需不需要……”
阳光很温和,王后笑得很温和,所以慕容皝也笑得温和,浅金眸瞳中一派和气:“王后突然对我这么关心,怎么、是怕我杀了仁弟和你的小儿子吗?”
王后手一抖,手中茶杯摔案,道道裂痕瞬间攀上杯身。
慕容皝起身,和风细雨道:“王后不珍惜眼前人、反倒在我身上蹉跎时光……不怕日后没机会了么?下午政务繁忙,恕不奉陪。”
“……”
“这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养不熟。”
茶杯破碎成片,那句已经在心里盘旋三十多年的话,此刻又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身边的奴婢齐刷刷跪进尘埃里,直到慕容皝的身影完全消失也不敢抬头。段王后的心霎时间跳空一拍,眼中浮现出慕容皝当年求丈夫发兵段部的场景。
他当时还那么小,就要为一个贱婢的孩子、扬言要将自己的母族亡国灭种……这样的人,如何敢相信他也有真心?
明明天朗气清,段王后却呆立原地,如被一柄冰剑刺穿胸膛,遍体生寒。
……
政务繁忙——指忙着和慕容翰勾勾搭搭。
勾搭完后,他看着慕容翰送上的公文,沉声道:“征宇文部一事,你计划周全就行了,我相信你。”
慕容翰说好:“逸豆归兵变上位,法理不合,见我们率兵前来肯定心虚,急于请和,到时要狠狠敲一笔大的。”
不过征伐之事,再顺利也需要好几个月,加上战后筑城、安抚流民等等,回来时估计又快过年了。
慕容翰向来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辽东辽西来回跑,从前觉得没什么,现在不同,一想到要好几个月见不到慕容皝,心里立马生出一股惆怅之意。
对于此事,徐琢没少骂他——“你也要好几个月见不到我,怎么一点没见你想我?”
“单于大人可以给我升官嘛,我以后的荣华富贵恩宠荣辱都系于单于大人一身。你……别害我别革职我都谢谢你。”
“你……”徐琢对他的狗腿行为彻底无语。
徐夫人生产在即,慕容翰这回硬是没让他跟着,令其好生在家照顾夫人:“你就少管我了,等你夫人生完了孩子,你们一大一小就可以一起认我做爹了,天赐你们徐家双喜临门。”
徐琢也是稀奇,如转了性般,居然没有破口大骂他不要脸,而是正色道:“紫蒙川一带地形非常复杂,老单于在世的时候都不敢派兵深入,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被抓住了哦。”
慕容翰说不可能,人生在世点儿背到这程度不如去街角买块蒸饼撞死。此言一出,徐琢每天都很乌鸦嘴地在他耳边叮嘱一番,极其孜孜不倦。
“唉,好几个月不能见面,不知单于大人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睹物思人的东西?”
炉里檀香烧得正旺,慕容翰负手在寝殿里走来走去,开始伤春悲秋。
慕容皝也不含糊,竟然真的把一枚箭镞扔到案上。
“这是什么?”
“当年在大棘城下中的那一箭。”
“……”
趁慕容翰稍稍发愣,慕容皝按住他的手,声音紧贴其耳灌入:“它进入过我的身体、粘连过我的血肉,现在送给你,见镞如见我。”
慕容翰依旧愣愣。而后,桃花眼中波光洌滟,再开口时,手中也多了一个物件:“我也有东西留给单于大人。”
“嗯?”
接过此物,居然是一座小小的金佛立像。莲台中空,背刻火焰纹二十四道。
——“杀生时超度。”慕容翰如是调皮附言。
慕容皝“呵”了一声,将佛像慢慢在手中攥紧。失神的片刻,那厢,他又有了新提议:“既然那么长时间不能见面,大人想不想在我临走前……最后玩一点有意思的?”
【略】
令支城内。
段兰又一次拍案而起:“此言当真?慕容皝又要杀慕容翰?!”
单于周围戒备极其森严,即使面上不过二三侍卫,方圆数里内一定有暗卫埋伏,一般人等难以近身。
故传信人根本不可能看到全程,甚至不可能在那里逗留,不过是非常远距离的惊鸿一瞥。但沾血的长缏与慕容皝那句冷冰冰的训斥还是给她留下异常深刻的印象,深刻到她怀疑慕容翰下一秒就要揭竿而起了。
可惜没有,慕容将军忍辱负重,耐力非常。
“若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伺机策反元邕……慕容翰,那还真是天助段部。”段辽若有所思。
“策反?算了吧。”段兰不悦:“你忘了慕容翰过去杀了我们多少人马、抢了我们多少城池?要是真能将其策反,他来投奔之日,便是受死之时!”
烛火莹莹,段辽神色复杂,眸中晦昧不明;段辽磨牙嚯嚯,杀气腾腾。
……
数个插曲之后,很快挥师西征。战事进行得非常顺利,和慕容翰想得完全一样:宇文逸豆归听说慕容部大军压境,吓得落荒而逃,各部很快溃不成军。又过了没几天,请和的使者就顶着满头冷汗,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慕容部在边境建起榆阴、安晋二城。做完善后工作便到隆冬,鹅毛大雪漫天飞扬。
慕容翰领着军队回朝,见沿途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心中不免开始东想西想,不知这几个月慕容皝过得好不好、慕容仁和王后等人有没有又惹他生气。
以及徐琢的孩子到底出生没有,是男是女。
想了半天,再抬头一看,视线中被白雪覆盖的范围更多了。
好大的雪啊……
视线中的白色继续越滚越大,越滚越多,耳边渐渐也传来反常的隆隆动静。
“坏了!是雪腾!”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吼出声。
这便是无巧不成书,当产婆把圆头圆脑的徐小公子从产房里抱出、抱到焦头烂额的徐琢跟前时,慕容翰也正巧被一块很圆很圆的、从山顶滚落的山石砸到——
在一片惊慌叫声之中,极度狼狈地连人带马摔下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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