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翰孩童时跟娘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承担家务重任。
如今重新捡起、来到厨房，熟练地砍柴，生火，扔菜——
着火了
人没事，火势也不大，就是烟雾呛人。厨房边的兔子被呛死大半。罪魁祸首慕容翰含泪，给它们风光大葬。
“太淡了。”
燕王陛下咬了一口递来的兔肉，下达最新命令。
慕容翰正蹲在地上，就地取材，生起火苗一捧：“那就再加点盐。”
“这可是从徐琢家捡回来的兔子，”他对待烹饪兔肉十分认真，慕容皝忍不住问：“你就不怕他转世魂魄附在这上面？”
慕容翰头也不抬，拽起一只死兔子的耳朵：“陛下，我跟他都是粗人，不适合这种风花雪月的替身戏码。”
“……”
比起转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关注眼下:“再尝一口，这次怎么样？”
慕容翰很体贴，帮他把肉割好，放凉，喂到嘴里，整套流程相当熟练。
投食完毕，不等他二次点评，他幽幽叹气：“有点后悔，没有早点认识陛下。”
慕容皝提醒：“从孤出生起你我就认识了。”
慕容皝出生时，慕容翰可是陪着先王一起在产房外等的。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位新出生的殿下，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为先王高兴，最起码慕容家香火不会断了。
“咳咳，我说的是，”他当然知道：“没有早点和陛下熟悉，这么照顾过陛下。”
说来惭愧，无论段辽，慕容仁，慕容昭，自己都有一段时间，事无巨细照顾。唯独对慕容皝不熟悉，两人人生前几十年，都是遇见了只会点个头的陌生人。
后面自己又羁旅他乡，连遥遥相望也做不到。幸亏还有每隔数月从大棘城送来的那卷佛经、那封密信。
虽然信上不会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有最简洁明了的命令，但聊胜于无。看完了信、倒背如流，又看佛经，仍熟到可以记诵。摸过他可能亲手摸过的每一个地方、看过他或许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字。就靠这些，熬了一年又一年。细细算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如此的少。
珍惜眼前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就像……
再想下去，眼眶又要发烫，只能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焦香的兔肉上。
手一抖，抖下致死量的盐，视而不见。咬一口，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安慰人，慕容皝不擅长，甚至有史以来头一回。因为不想他难过，故干巴巴道:“至少你还有孤，孤会陪着你。”
被咸哭了的慕容翰，瞬间了然他的想法，狠狠感动，举起脏兮兮的爪子，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地上，剩下的活兔子受惊，满地疯蹿。
正所谓饱暖思□□，吃饱喝足，慕容翰忍不住，开始想干全天下男人都爱干的事。抬头望天，阳光正好。正义的阳光照得他心里那角小小的龌龊无处遁形。
不错，现在提议，未免太图穷匕见：“陛下，我们去打猎吧。”
慕容皝欣然同意。拿上弓箭牵上马，陪他打鸟猎鹿，游山玩水。
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奔跑途中，慕容皝的坐骑被地上一根枯枝绊倒，黑马摔跤的同时，很不讲义气地、径直将背上主人给一同甩了下去。
意外发生得极快。电光火石间，旁边的慕容翰为了拉他，一道跌下马，坠马途中不忘很贴心地抱紧他，自己在垫在他下面充当肉垫，心甘情愿。
地上树叶腾空又回落，尘灰飞扬。一只野生白兔，“嗖”的朝两人身边逃过，是谓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原本鸟惊兽慌的树林，一时寂静。
慕容皝很久没有说话。因刚才的意外，脸色稍有些发白，胸膛急促起伏，掐着慕容翰衣袖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肉垫慕容翰，更是跌得不轻。然而，慕容将军就是强悍，疼痛之余，竟兽性大发，行云流水地翻个身，把他压在下面，舌尖轻扫他耳垂，兴致勃勃提议：“陛下，好合适的氛围，我们来、、吧！”
天为被地为榻，明明是人，却做着和鸟兽无异的事情，想想就刺激！
慕容皝鬓发散乱，耳畔微红。
身下，落叶柔软，被树林罅隙中漏下的阳光烫得暖和。枕边人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充斥眼前这一方小小天地。
原本死抓他衣袖的手，渐渐收力、松开。久违的安全感，就算闭上双目，扔掉武器，全无防备之下，依旧可以安心睡去。
慕容皝果然闭上了眼，却道：“我们周围总共有上百名暗卫，只要孤一给命令，他们就会立刻上前，查看你我伤势。”
“……”慕容翰立马萎了。
自己是不介意的，但总不能玷污慕容皝的一世英名。就算要搞断袖，慕容皝在别人眼中，也必须得是上面的那个！自己决不允许旁人有丝毫机会侮辱他！！
于是，赶忙很正直地站起来。中气十足吼道：“报告陛下，我没有事！陛下你有没有事？”
玩尽兴后回城，天已全黑。
大棘城送来的奏报毕恭毕敬躺在案上，显然恭候多时。
慕容翰顺势拉他一起在案边坐下，只不过不仅很粗心地没有算好距离，还很不小心地、死活不放开锢着他腰的手，硬是让他坐进自己怀里，紧紧相贴。
唉，谁叫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实在太短暂，怎么抱都抱不够。他恨不得对方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自己身上，不吃不喝不睡。
慕容皝面无表情，倒也没拒绝。靠着他，伸手拿过案上一份奏报，开始指点江山：“龙山上有龙飞过，”是亲儿子慕容俊打来的报道：“还是两条，一黑一白。”
慕容翰嬉皮笑脸，搂他腰更紧：“看来陛下准备称帝。”
慕容皝一顿，转头看他。
江左还在南边苟着，虽然几次三番被赵国揍得元气大伤，但正统到底是正统，天底下都知道正牌皇帝姓司马。其他姓氏的皇帝是冒牌货，是乱臣贼子的一股。
不过……
他们早就是乱臣贼子了。乱世中靠实力说话，赢了自有人改身后名，不要紧。
“陛下，石虎残暴昏聩，底下儿子们又各怀鬼胎，赵国早不复往昔强盛。等攻灭宇文部，我们修生养息个三年五载，我有信心，完成陛下的愿望。”慕容翰眼眸亮晶晶，里头倒映葳蕤烛火。
局势对他们一片大好:高句丽已俯首称臣，段部亡国，宇文部即将灭族，往后无后顾之忧，国内一片安定，士卒精锐，兵马强悍，只要静待赵国内乱，挥师南下。不说把姓石的斩草除根，拿下幽州，与江左南北对峙，他还是自信可以做到。
“有你在，孤从不担心。”一旦占据幽州，进可攻取天下，退也可割据一方。
纱幔垂掩，檀香缭绕，两只来自边塞左衽的乱臣贼子对视一笑，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未来辽阔无边的大燕版图。
“其实我要感谢陛下。”笑完后，慕容翰忽然正经：“如果没有陛下，估计我现在还是带着人马，为几袋粮食来回奔波。”
慕容将军的聪明才智很够用，保慕容部不愁吃喝不缺盐铁没问题，但雄心壮志到此而止，无论如何想不到“既然姓司马的能做皇帝，为什么姓慕容的不行”。白日梦还是睡着了做更加舒服。
可慕容皝不同。他是真的可以做到。慕容翰想，既然一流的攻君有幸、遇上一流的受君，那自然要干一番一流的事业，方不枉此生。
“知道就好。”慕容皝笑纳夸奖，对天下势在必得：“大棘城还是太靠北方，孤准备迁都，就在这两年。到时准你最先挑个风水宝地建新府。”
“陛下，居然要赶我走。”一只手，很做作地捂住胸口。
“你要愿意，孤也可以把中宫的位置留给你——慕容皇后。”
“……”
说到中宫，慕容翰又想起了什么，摩挲他腰下的手停下：“陛下，无论如何，宣英都是最适合世子之位的人。如果陛下能下定决心，我很为陛下高兴的。”
“短短几天，你就能看出他适不适合？”
“当然，我向来慧眼识人。”慕容俊不如慕容霸出挑，但也比他不容易犯错。乱世中开辟基业要千古奇才，而守住基业，当然得看谁的错处更少。
现在有慕容皝在、有自己在，自然会帮下一代扫平所有阻碍。日后留给慕容俊的任务，应当只有守成。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往后慕容俊继位，慕容翰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虽然慕容俊继位代表着他们俩已经咽气，但能携手开疆携手同归，也不失为一件浪漫的事。
很浪漫很浪漫，简直堪称完美，也不知上辈子到底踩狗屎运修了什么福气，今生可以有这么一个美妙的结局。
身体被慕容皝压得有点僵，他不舍得让他起来，伸伸懒腰，脸上重新浮现笑意：“而且，有玄恭陪他，出不了乱子。你不是最放心玄恭了吗？”
慕容皝呵了一声：“一只忠犬罢了。”
“嗯？”
“没什么。”慕容皝懒得再废话，从他怀里起身，“孤去沐浴了。”
慕容翰挽留不及，只抓到燕王陛下的一片衣角。
他本意是想来个回马枪，把人重新拉入怀中拥吻一番再放开，但不知为何，一流的攻君也有失手的时候，那衣角轻飘飘滑溜溜在掌心打了个摆，而后落地、远去。
没有抓住。
他又思考自己要不要跟去。一对身经百战的君臣，在浴室能玩的花样自然不亚于榻上。
然而，长夜漫漫，似乎不差这一时。
犹豫来犹豫去，最终下定决心，稍作忍耐。两条长腿交叠，搁在案上，一边随手翻阅百官奏书打发时间，一边美滋滋地在心里思考，该如何温柔且不失新意地、自己的燕王陛下。
慕容皝沐浴向来很慢，慕容翰已经习惯。只是这会金鸡独立，寂寞难捱，案上奏书又快被一目十行地扫完——虽然上面说了什么，一个字没记住。
随手再拿起一张，他告诉自己是最后一张，要是看完后慕容皝还没完事，自己就要履行为攻之道，体贴地、主动为受君提供帮助。
案上的檀香，在这时，很不凑巧地。
燃尽了。
一阵阴风吹过，吹得窗边一支蜡烛“噗”的熄灭，咕噜噜滚到地上。
形单影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