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荣开了房间的锁，邱笙的生日0217，进门，整个房间是灰的色调。
澹荣卧进懒人沙发里，房间里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显得昏暗。
他拿起桌上还没喝完的茶杯喝了口水，盯着墙壁，是一墙邱笙的照片。
从小到大，合唱，运动会，自习，粉丝偷拍，官方发布，还有他在不同位置与台上的她单方面的合照。
但他那时候眉眼俊朗，脸上没有伤疤，邱笙坐在台上弹琴，聚光灯打在洁白的礼服上，和公主一样。
下面堆了一堆签名专辑，桌上电脑开着。壁纸是他们的一张合照。
她亲昵的依偎在他的身边比着耶，湿的头发，闪着光的水珠挂在肩头，邱笙笑的很甜，澹荣没看镜头，在亲她脸。
背后是金色的沙滩和泛着澜光的大海。
那是高二下的旅行，两个人潜入水里。
不知名的小鱼群，色彩各异的珊瑚礁，黄白色的沙滩有寄居蟹在爬。
抬眼是水波荡漾的日光，刺眼，他们像约定好一般。
摘下氧气罩，穿过海水，唇交在一起。小小的气泡溢上去。
阿木的头发飘在水里，像海藻一样。
他想起童话里，见过万千的王子也为美人鱼动心。
海水是暖的，他们也是。
澹荣失了神，那些幸福的日子好像一个打不开的八音盒，都落在回忆里。
他们是埋在海水中的一对恋人，那种快乐是一睁眼就会消失的。
桌上的酒瓶空了大半，旁边摆着一碗杯面的残汤。
剪不断的情烂在心底，没人挖出就会扎根疯狂生长。
季光最生气的一次给了澹荣一拳，“那你跟她走啊，你要死不活的对她来说是个屁。”
他顺势倒下了，季光又来拉他。
随着拖鞋落地的声音，澹荣彻底倒进懒人沙发里。
直到闹钟整点报时，恍如隔世，19:00
澹荣坐起来，她到底在哪。
他随便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品。套上外套往外走，锁好锁，车上的风景是虚影，看不清。
下了车，医院大厅一片寂静，澹荣戴上口罩让他鼻头闷起一点汗。
他低下头，取下抹了抹，又从最近停的车子看了看倒影。
风很大，几只流浪猫往暗处躲，澹荣看到熟悉的猫影凑过来蹭自己，保安亭的灯孤零的闪烁。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搞笑，就这样来了，脑袋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你难道不想见她吗？另一个说，还在这站着干嘛，去见她啊。他说我不知道她在哪。
想着落在住院部的耳机，他往住院部走去。
住院部连接了天台，男人拿出烟盒看了看，开始往楼上走。
抽了支烟叼在嘴里，咬碎陈皮爆珠，在口袋里找着打火机，去寻找中午坐的木椅，澹荣喜欢固定的位置，错落的花园映入眼帘，暖光亮了一下，点燃了烟头。
邱笙静静的坐在他上午坐的位置发呆，整个人在椅子上半坐蜷缩着，鞋踩了一大半在椅子上，裤腿被她挽起，头发披散在肩上，风吹的有些刮开，院服不知道是不是大了些，宽松的挂在她身上，目光是他熟悉的柔和，柔水的眸子没有聚焦的望向远处的某个点。
没有开灯，现在还有一些光，蓝调的天空在不远处，邱笙像一颗极易破碎的澡泡，闪着彩光，任何意外都会消失，闲闲的淡淡的，像与这尘世有着什么隔阂。
澹荣不自觉的张了张口，烟落到地面，火星也溅起来一点，像天平晃动几下停住。伴随而出的是极具诱惑的第一口。
澹荣不止一次想象过重逢，发条短信告诉他分手吧，她学成归来，或是在几年后的国外两人再见微笑着问声你好，也没有想过她会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面前。
似真似幻的梦里，他从未真正触摸到她，一天的奔波与颓废，或许是我睡着了，梦到了你，他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世界仿佛在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邱笙的模样与高中的倒影重叠在一起。
闹腾腾的教室里，季光和宋江尘在前排打游戏，广播放着歌，邱笙的校服熨烫的整齐，圆润的指尖修剪的整齐，头发高高的束起，是自然的微卷就显得格外好看，拨弄一下也有好闻的精油味道。百褶裙下帆布鞋挂着蝴蝶结，澹荣低头就可以看见。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遇到别的像邱笙一样的姑娘，漂亮又有自己的脾气，足够引人瞩目却又不叫人一点讨厌。
他总爱假装在看楼下的操场，看邱笙印在玻璃上的倒影，看不清的随着光影摇摇晃晃，但他却记得很清楚，反射在邱笙脸色的光彩，脸型的弧度，眉毛眼眶的形状，几根碎发后面是她的那双眼睛，高挺的鼻梁，眼角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
岁月静好，他享受这时光。
邱笙会转过来看他，看他后颈的发，他不会转头，但他知道，他会笑，笑的头顶的几根发也在微微的晃动，阳光洒进来，被照得金黄，像几根稻草在光里荡漾。
他们就像秋收的稻田中的两株稻草，紧紧靠在一起，等着镰刀的爱降临，那之前他们会先垂垂暮老，跟着风，想去哪便去哪。
生死相依。
邱笙会戳他，问他在笑什么，他早就料到。
他想起有次邱笙拍他，将草稿本推到他的面前，秀而潦草的小楷写着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我喜欢这句话。”
“嗯。不错。”
邱笙哎了一声，白了他一眼，看着澹荣很认真，又有些认输的把本子拿回来，澹荣伸手摸了摸她耳垂，很凉，
“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趴在桌上盯着他，脸被压得有些变形。澹荣伸手摸了摸她头：“小孩子一样。”
邱笙转过来了，婴儿肥淡去，长开了不少，褪去了年少的青涩，眉眼变得更加清晰，与上午的位置对换两个人无声的对视。
时间好像不停在拉长，沉默化作无声的对视，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一个人有动作，邱笙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望着他的脸，他看见了，夜里闪烁着，她眼中掉下的一颗泪。
澹荣身上的千斤消失，他抬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带着颤抖，一点一点变得急不可耐，他害怕下一秒一切都会消失。
哪怕是假的，也别哭。
无论我在不在，你都不要哭。
他伸手摸到了那颗晶莹的泪，落在她的卧蚕下面，可以感受到她的颧骨，手也为之颤动，他看的更清楚，手腕变得更细，仿佛看的到咯吱作响的关节，每一根睫毛的格外分明，每一根发丝，甚至脸上的每一根绒毛。
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和湿润仿佛在刻意的告诉他，是他的，温暖的，可以触碰到的阿木。
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失而复得几个字的重量，把他压得竟有些大口喘气，呼吸都更新不及。“...瘦了啊。”
邱笙也感受到了几滴烫的砸在她的手背上，听到男人的声音，那种抓不住的未知让她皱了皱眉，男人的手随着抽离，邱笙知道是那个人。她想借一点光，看清他的脸。
背着光影黑的看不清。
她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像化不开的墨，有着反射的她，“你是谁？”
哭什么？这两年养病，每次症状显现，头疼脱力，她就可以感受到，她生命中似乎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东西，是与她每一寸肌肤都息息相关，她无法触摸。
现在她又有了这样的感觉。
澹荣愣了下，“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吗？”
澹荣喉间酸涩滚动，他该猜到，就汪黎璃的做法，不会让他们再见。
他本来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走，现在只想问问她得了什么病，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是否认识了新的朋友或者新的人，他最后很缓慢的说了句：“夜袭天台的不法分子你也一点不怕。”克制伸手触碰她的**，“于你而言的陌生人。”
邱笙缓过神，澹荣猜到她在分辨他话中的真假，“我是你的粉丝，我特别喜欢你，之前看过很多次你的音乐会，我最喜欢微光，之前还和你合影过几次。”
邱笙当然知道，微光是她不太出众的作品。“谢谢。”
澹荣眸里的色彩又淡了几分，微光是邱笙写给他的。世界化成雾。
校园的钢琴房，一曲毕，澹荣抱着手靠在钢琴上，低着头听完这首歌，转头看她，她说：“澹荣，星星看我们，也像我们看星星吧，我们总在一起，哪怕发出的仅是一点微光，也足够照亮对方。”
熟悉的脸不同的神情。“夸夸我啦。”回忆牵扯回来。
“方便询问你的姓名吗？”
“澹荣。”
“你为什么哭了？”
澹荣沉思了一会，看着邱笙的眼睛：“见到了很喜欢的偶像，我以为你真的退圈了。”
邱笙身子突然朝他靠，澹荣下意识的往后退，被邱笙拉住，“那要加微信吗？”
她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却没什么危机感，还想靠的更近为什么。
这时候澹荣的脸彻底的展露在她面前，他想走，但袖子被邱笙拉着，他又舍不得松开。
伤口隐隐的发着痛，他不知道怎么躲，脸往一边。
邱笙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手机在病房，“这次可能没机会了。”
邱笙手松开，澹荣又转头看向她，她冲他笑了下。“不是不会弹琴了，有机会我会继续的。”
“为什么不加微信。”
“手机在病房里。要一起去吗。”
抬步往病房里走，后脑勺开始阵痛，想了想时间，也不太对。上次发病是在两个星期前，不会那么早。
邱笙脚步开始变得虚浮，一步两步，她脱了力气，跌倒在地，眼前的世界眩晕，“603。”她落进了一个怀抱里。
瘦了好多，哪里都是骨头，澹荣颠了颠重量。他可以闻到那个味道，还是用的那个精油。感受到他们之间肌肤的摩擦，现在就可以把她抱回家，抱回那个房间里，让她好好看看他们之间的经历。
左思右想后，已经走到了603门口，澹荣把她放好，床头放着病例，上面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眼皮跳了一下，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很安静。把邱笙面上的碎发抛开，没控制住的摸了摸她的脸，他的脸在靠近邱笙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又退回：“晚安。”
将窗子关上。
走廊尽头，李叔叹了口气。
电话里的女人也跟着叹息：“ 不用管他们，启明。”
灯火阑珊，汪黎璃仍然在公司顶层的办公室里，电脑里，澹荣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她挂断了电话。望着落地窗外，万千灯火，谁是邱笙的灯呢？
她抿了口凉透的咖啡，旁边放着的是邱笙和邱绛的照片。
邱准死了，留下她一个人。
整个公司是邱准的心血，两个孩子是他留给她的遗物。
我没办法邱准，她无法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离去。
她尽力不去关注邱笙，尽力给她最好的，最好的医生和生活。
哪怕一切都怪她。
谁让她们互换了那杯牛奶。
澹荣从冰箱里拿出冰杯，倒上水，坐在电脑前发呆，低血糖吗。
抚了抚额，手机屏亮了下，季光的消息“住院生活怎么样?看你好久想好久做手术。”
“恩，尽快。”
他莫得想起周温言。温言温言，人不如其名。当时拉黑他的不止汪黎璃和李叔还有发了一大堆说他的周温言。
想起第一次见周温言。
斯诺分班，上课铃响。
澹荣分班分到本班教室，不用搬书，他在算理综大题。听季光在他旁边不停的说话。
“荣荣，我们有缘之人无须千里来相会。什么让我们......”
澹荣踹了一脚把他板凳踢开了一些，季光这次倒没有搬回来。“小江江!”
随着季光一声大叫，冲向门口。歪着将宋江尘一揽，一堆书随着季光的动作飞了出去。澹荣这才抬起头，盯着宋江尘笑。“靠，季光。”
“捡干净放澹荣前头。”
宋江尘抽出被书压住的脚，书包放到澹荣面前，“好丢人。”澹荣头也没抬，“你知道的，我很少赞同你。”坐下刚想套上耳机打游戏的手一停。没开口澹荣又说。
“我旁边的座给你留了不坐？”
“那邱笙坐哪？”
“她选了地理。”
这次轮到宋江尘笑了，确定澹荣没开玩笑，扯了扯嘴角，“你爹通天，赌好多。”
澹荣转笔的手一停，笔掉到地面，听到季光倒吸一口凉气后又是一声爆鸣：“宋皎皎！”宋皎皎的高八度也传来：“阴魂不散啊神经病。”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阿木怎么样。一双小皮鞋停在了澹荣面前，”我可以坐这吗？”
邱笙笑嘻嘻的盯着澹荣，抱着几本书，澹荣台头便看见了她，教室里杂乱一片，但澹荣眼里只剩下面前的人。
季光和宋皎皎见面就开始吵，澹荣拉了她一下以免被殃及，“坐吧美女。”
手中的题也有了思路。
“不让我给你搬书，以为谈恋爱了。”
澹荣边写边续续的说着，脚将她的板凳勾着往这边拉。
邱笙随着晃了晃。“没惊喜了嘛。”
“李叔说谈恋爱她打断你的腿呢。”
邱笙这来了劲，撑着头看澹荣：“跟你谈打断谁的？”
澹荣盯了她一眼。“那必须是我。”
宋江尘这下把耳机套上了，“给我买新显卡，男方。”
“哥，季光欺负我。”
宋皎皎贴着宋江尘，瞪了眼季光又被季光拉起来。
“男女之间不知道分寸吗？还有你那哪看到我欺负你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我靠，美女。”季光又先开口。
门口走进来的是周温言。
她也刚好望着这边。
邱笙低头收着书，抬头就是周温言抵在她面前的手机，“加个微信呀。”
澹荣现在想着也觉得好玩，因为周温言难以抵抗的热情，邱笙有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电脑屏幕上跳出今日新闻的弹窗，“邱氏集团进军医学界。”
澹荣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了汪黎璃的采访，手机打开看邱笙的照片，一口口将水喝完。
“不是很早就进军了吗？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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