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崇德楼前的香樟树沙沙作响。
自我介绍刚结束,班主任李健熙推了推眼镜,指了指门口:“陈念,先去宿舍放行李吧,302室,放完来我办公室领书。”
陈念抱着一沓刚发的班规手册,点点头应下,转身时行李箱的轮子在瓷砖上碾出细碎的声响,像她此刻对新环境的陌生与忐忑。
可她是个天生的路痴,手机里的校园地图被放大到模糊,宿舍楼的图标在屏幕上飘忽不定,怎么也对不上眼前交错的林荫道。
行李箱越拖越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蹲在路边对着屏幕叹气时,忽然瞥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拖着行李箱走过——是上午一班自我介绍时站在她前一位的男生。
“周舒怀!”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纯粹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本能。
男生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陈念这才后知后觉地窘迫起来,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好,我是一班的陈念,上午自我介绍时在你后面。”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歪歪扭扭的行李箱,声音越来越小,“我……我找不到女生宿舍楼,你知道怎么走吗?”
周舒怀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根和松垮的行李箱背带上停了两秒,才淡淡开口:“女生宿舍在男生宿舍前面,顺路。”
说完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步伐不快,却刚好能让她跟上。
一路无话,只有两个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路上回荡。
陈念盯着他的背影,倒不是有多在意这个人,只是陌生环境里有个“认识”的人在前面带路,心里莫名安定些。
她看他白衬衫后颈被汗水洇出的浅痕,看他握着拉杆的手指骨节分明,只觉得这人走路姿势很稳,不像自己慌慌张张的样子。
走到宿舍楼门口的香樟树下,他停下脚步:“到了。”
“谢谢你!”陈念眼睛一亮,忙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妈妈早上塞的荔枝,颗颗饱满鲜红,“这个给你,谢谢你带路。”
她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像完成任务似的,拖着行李箱就往楼里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挥挥手,“拜拜!”
周舒怀站在原地,手里的荔枝还带着微凉的触感,甜腻的果香漫进鼻腔。
他看着保鲜盒上印着的小太阳图案,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向男生宿舍的方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盒身。
领完书回到一班教室时,陈念摊开崭新的课本,指尖划过“高一(1)班”的标签,心里把校园地图的路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暗下决心下次绝不能再迷路。
自习课过得很慢,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直到下课铃响起,才惊觉已经六点十分。
“粥粥!”一只手突然拍在她肩上,钟思淇气喘吁吁地拽起她的胳膊,“快跑啊,再晚食堂的糖醋排骨就没了!咱们两个班离食堂最远,再不冲真要喝西北风了!”
两人一路小跑,刚到食堂门口就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住。
“我的天,这哪是吃饭,简直是奥运选拔赛!”钟思淇一边排队一边吐槽,“李老师也是,非说六点四十必须到班,这距离加这人流,是想考验我们的短跑速度吗?”
陈念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
她没带手表,不知道现在几点,只觉得每一口饭都咽得匆匆忙忙。
钟思淇还在抱怨新同桌太闷,她却频频看向食堂门口的挂钟,偏偏那钟被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凭着感觉往嘴里塞饭。
往教室走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陈念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刚拐进崇德楼的后门,就看见墙边站了一排人,班主任李健熙背着手站在前面,脸色沉沉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低着头站到队伍末尾,暗自懊恼怎么还是赶不及。
“看看现在几点了?”班主任的声音带着怒气,“中午强调三次,六点四十前必须到班,耳朵都长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后门又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自觉站到了陈念旁边。
陈念低着头,视线落在对方的鞋子上——是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跟上午在路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周舒怀垂着的眼睫。“你也没赶上啊?”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惊讶,没有别的意思。
他没理她,只是将背着的书包往肩上提了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算了,你们是新生,第一次就不罚了。”
班主任的语气缓和了些,“既然都在这儿了,就再做个自我介绍吧,让班里同学好好记住你们。周舒怀,你先来。”
周舒怀抬起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是周舒怀。”
再无其他,像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打破某种平衡。
轮到陈念时,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没散去的慌张,却很认真:“我是陈念,念念不忘的念。”
陈念看着身旁依旧沉默的周舒怀,忽然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迟到,像一场意外的同行。
她不知道,这束在傍晚时分与自己并肩站在走廊里的身影,会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成为彼此在陌生环境里最早记住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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