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出山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时，冉迦夜几乎是被身后的人推搡着下了车。
脚刚落地，就被一股混杂着尾气和尘土的风呛得咳嗽了两声。她抬起头，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和鳞次栉比的高楼，一时间有些发怔。
这里是地图上标注的“津市”，距离京市还有一段距离。阿婆说过，出山后先到津市，再转乘去京市的车——山里的交通工具只有马车和双脚，她还没学会如何在这些呼啸而过的铁盒子中间穿行。
路边的电子屏正循环播放着新闻，主持人严肃的声音穿透喧嚣：“……南方持续强降雨已导致多地出现内涝，相关部门提醒市民减少外出……”画面切到被洪水淹没的街道，有人站在屋顶挥手求救，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家具和杂物。
冉迦夜的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刚弹出一条推送，标题刺眼：【全球多地出现异常能量波动，专家称或与近期极端天气相关】。
她不懂什么是“能量波动”，但能感觉到空气里那股躁动的气息，像极了落尘山暴雨来临前，山林里弥漫的压抑感。心口的混沌之力也跟着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她尽量避开那些疾驰的车辆，目光却忍不住被路边的景象吸引。穿着短裙的女孩举着冰淇淋走过，耳机里漏出轻快的音乐；骑着电动车的男人在车流里灵活穿梭，车筐里的早餐还冒着热气；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促销海报，上面的明星笑得灿烂。
这就是人间。有恐慌，也有寻常的烟火气。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草鞋的鞋底已经磨得薄薄的，脚底板传来细密的疼。冉迦夜找了个公交站台的长椅坐下，刚想歇口气，就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举着喇叭走过来，对着路边的行人喊话：
“各位市民请注意，近期将有强台风登陆，请大家尽快回家，减少外出，储备好饮用水和食物……”
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语气焦急；有人加快了脚步，神色匆匆。冉迦夜看着他们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落尘山的族人。
冉家人寿命悠长，却总说“活得久了，就怕看离别”。以前她不懂，此刻看着这些为了生存奔波的陌生人，忽然就明白了——活着，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从布包里拿出阿婆烙的干粮，是用山里的杂粮做的，硬得硌牙，却能顶饿。刚咬了一口，就听见旁边传来小孩的哭声。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原地，满脸通红地哭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变形的玩具车。他的妈妈正对着手机大声争执，似乎是在和人吵架，没注意到孩子已经落后了几步。
冉迦夜犹豫了一下，刚想上前提醒，就见那小男孩脚下一滑，朝着马路中间扑了过去。而此刻，一辆货车正鸣着刺耳的喇叭冲过来，司机惊慌地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女人惊惶回头的尖叫，货车逼近的阴影，男孩脸上瞬间凝固的哭声……冉迦夜只觉得心口那团混沌之力猛地炸开，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手臂涌到指尖。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朝着男孩的方向，猛地伸出手。
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就在男孩快要撞上货车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托住了他，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拉，男孩稳稳地摔回了人行道上，只是蹭破了点皮。
货车擦着他刚才的位置冲了过去，司机探出头来，脸色惨白地骂了句什么，又匆匆开走了。
女人疯了一样冲过来抱住男孩，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语无伦次地感谢着周围的人，却没人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迦夜悄悄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奇异的麻意。她看着那对相拥的母子，心口的混沌之力渐渐平复，却留下一种陌生的悸动。
这是她第一次在山外动用力量。没有阿婆在身边指导，没有族人的庇护，全凭本能。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脚底板的疼更清晰了，却让她觉得踏实。
“去京市。”她再次对自己说。
无论预言是否可信，无论她是不是那个“转机”，她都要往前走。去看看阿婆说的人间，去找到那所谓的“灭世之灾”的真相。
冉迦夜问了路人去火车站的路，对方打量了她几眼，指了个方向，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大概是被台风预警搅得心烦。她道了谢，背着布包，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滚烫的沥青路上，像一条孤独却坚定的线。路边的店铺开始关门，卷帘门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雨做准备。
冉迦夜抬头望了望天边，晚霞被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云层厚重得像是要压下来。
她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着她，也不知道这场山外的旅程会遇到多少艰险。
但她知道，落尘山已经留在了身后，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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