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车站
津市的火车站像个巨大的蜂巢，人潮涌动，嗡嗡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撞得冉迦夜耳膜发疼。
她站在进站口的玻璃门外，仰头望着那块悬在半空的电子屏，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车次信息，红色的“晚点”字样格外刺眼。阿婆留下的地图上没画火车站，她只能跟着人流往里面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钱的布包。
候车大厅里更是拥挤。座位早就被占满了，不少人席地而坐，行李堆得像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味、汗味和一股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和落尘山清冽的草木气截然不同。冉迦夜找了个角落的柱子靠着，尽量不碰到别人。
她学着旁人的样子，拿出手机想查查去京市的车次，屏幕却突然弹出一条紧急新闻：【津市台风预警升级为红色，今晚将有特大暴雨，部分列车停运】。
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完了，我这趟车刚通知停运了！”
“早知道就昨天走了，现在困在车站动不了！”
“听说京市那边也开始刮大风了，这天气到底怎么回事……”
冉迦夜的心沉了沉。她点开购票软件，屏幕上显示最近一班去京市的列车状态是“运行正常”，但发车时间就在两小时后。她立刻排队去售票窗口，轮到她时，售票员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诧异——大概是很少见有人穿着粗布衣裳，背着个旧布包来买票。
“一张去京市的票，最近的班次。”冉迦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售票员敲了敲键盘，抬头问：“身份证？”
冉迦夜愣了一下。“身份证？”她只在阿婆留下的旧书里见过这个词，知道是山外的人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可落尘山的人从不需要这个。
“买票要身份证，没带吗？”售票员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冉迦夜攥紧了手里的钱，指尖微微泛白。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来自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没有这所谓的“身份证”？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姑娘，忘带身份证了？可以去那边办临时身份证明，报身份证号就行。”
冉迦夜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背着个军绿色的挎包，正对着她和善地笑。
“我……没有身份证号。”她低声说，脸颊有些发烫。
老爷爷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了然地点点头：“哦，刚从乡下出来的？没事，你跟我来，我知道怎么弄。”
跟着老爷爷走到制证窗口，他帮着跟工作人员解释了几句，又让冉迦夜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出生日期——那是阿婆按山历换算成人间历法告诉她的。没想到，系统里竟然真的能查到信息，只是照片一栏是空的，备注里写着“户籍待核实”。
“看来你家里人早年给你登过记。”老爷爷看着打印出来的临时身份证明，笑着说，“运气不错。”
冉迦夜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和照片位置的空白，心里却有些复杂。原来，落尘山并非完全与人间隔绝，祖辈们或许早就为后人留下了退路。
“谢谢您。”她认真地向老爷爷道谢。
“不客气，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老爷爷摆了摆手，指了指候车大厅的方向，“我也去京市，说不定还能坐上同一班车。”
冉迦夜重新买了票，座位是靠窗的。她找到自己的候车区域坐下，看着手里的车票，上面印着“津市——京市”，还有一串她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老爷爷就坐在她旁边，正拿着个小收音机听新闻，里面传来主持人沉稳的声音：“……据最新卫星监测，全球范围内异常能量场仍在扩大，专家呼吁民众保持冷静，不信谣不传谣……”
“这世道啊，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老爷爷关掉收音机，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哪见过这么多怪事。”
冉迦夜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天空的颜色更暗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风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野兽在低吼。
候车大厅里的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去京市的列车开始检票了。冉迦夜跟着人流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阵骚动。
“我的包！有人抢我的包！”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粉色的包，正朝着检票口的方向狂奔。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女人，看样子是包的主人。
男人跑得很快，眼看就要冲出人群。冉迦夜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动，一股微弱的混沌之力悄无声息地弥漫开。
那男人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在地上，手里的包也飞了出去。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去，将他按住。
女人追上来，捡起自己的包，对着帮忙的人连连道谢，却没人注意到，人群边缘的冉迦夜悄悄收回了手，指尖有些发凉。
刚才那一下，比在津市街头拦下三轮车时更熟练了些。她似乎开始慢慢掌握这种力量的运用，虽然还很生涩。
“小姑娘，发什么呆呢？该检票了。”老爷爷拍了拍她的肩膀。
冉迦夜回过神，跟着老爷爷走向检票口。通过闸机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喧闹的候车大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人间有险恶，也有善意。有恐慌，也有寻常的温暖。
火车缓缓开动时，窗外的景象开始倒退。津市的高楼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田野和树林。雨终于下了起来，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冉迦夜靠在窗边，看着雨幕中不断掠过的风景，心里一片平静。她不知道到了京市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起那个预言中的责任。
但她知道，火车正载着她，朝着未知的前路驶去。而她体内的混沌之力，也在随着这趟旅程，一点点苏醒。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去这世间所有的尘埃。冉迦夜闭上眼睛，将头轻轻靠在车窗上，听着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在为她的旅程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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