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雨幕
火车钻进隧道时，车厢里的灯突然闪了两下，随即彻底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惊呼声和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冉迦夜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尖触到布包里那把短刀的刀柄，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定神。落尘山的夜晚也黑，但那是有星月、有虫鸣的黑，带着山林的呼吸感，不像此刻，被钢铁包裹着，只剩下拥挤的恐惧和浑浊的气息。
“别慌！应急灯马上就亮！”列车员的声音从过道那头传来，带着安抚的镇定。
几秒钟后，头顶的应急灯果然亮起，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乘客们的脸。有人在抱怨，有人在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还有人举着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在车厢里乱晃。冉迦夜对面的座位上，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正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眉头紧锁，嘴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刚才帮她办临时身份证明的老爷爷坐在斜前方，正从挎包里翻出个小马灯，点亮时暖黄的光圈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老物件了，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他朝冉迦夜笑了笑，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
冉迦夜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火车已经驶出隧道，可外面的雨势比刚才更猛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外面的田野和树林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像是被老天爷用墨笔胡乱涂过。
“这雨邪性得很。”邻座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啐了口唾沫，手机屏幕亮着，正刷着本地新闻，“刚才看报道，前面那段铁路被山洪冲了个缺口，咱们这趟车怕是要停很久。”
他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周围的乘客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真的假的？那得停到什么时候？”“我还赶时间去京市签合同呢……”“早知道就不选今天出门了，这鬼天气！”
焦虑像藤蔓一样在车厢里蔓延。冉迦夜低下头，看着自己磨破的草鞋。鞋底的麻线已经松了，露出里面垫着的干草——那是阿婆教她的法子，说干草吸汗，走再多路也不容易磨脚。可此刻，脚底板的疼混着车厢里的闷热，让她有些发昏。
她悄悄运转起体内的混沌之力，那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血脉缓缓流动，像是在安抚她的疲惫。这是阿婆教她的调息法，以前在山里练，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现在才发现，这股力量竟能驱散身体的酸痛，连紧绷的神经都松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员举着手电筒走过来，声音带着歉意：“各位乘客，因前方路段出现险情，列车需要临时停靠，请大家耐心等待，我们会随时通报情况。”
车厢里的抱怨声更响了。有人开始翻找行李里的食物和水，有人靠着座位闭目养神，也有人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冉迦夜属于最后一种，她的目光落在雨幕深处，那里的空气似乎在微微扭曲，像有无数细小的能量在碰撞、碎裂。
她能感觉到，这场雨不只是寻常的天灾。空气中那股躁动的能量比在津市时更强烈了，像一锅快要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而她体内的混沌之力，正随着这股能量轻轻震颤，像是在辨认某种熟悉的频率。
“咳咳……咳……”
斜后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冉迦夜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捂着胸口，脸色憋得通红，旁边的中年男人急得满头大汗：“妈，您别急，药呢？我给您找药……”他翻遍了随身的包，却只掏出个空了的药瓶，“糟了，药吃完了！”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有人递过矿泉水，有人说“我这儿有止咳糖”，却没人有治疗心脏病的药。老奶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开始发紫，男人急得直跺脚：“有没有医生？谁是医生啊？”
冉迦夜看着老奶奶痛苦的模样，心口那股混沌之力突然动了。不是之前那种爆发式的冲撞，而是像一缕极细的丝线，顺着她的视线，悄悄缠向老奶奶的胸口。
那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她能“看”到老奶奶体内紊乱的气息，像一团缠成乱麻的线，而她的混沌之力，正一点点将那些乱线捋顺。
几秒钟后，老奶奶的咳嗽渐渐停了，呼吸也平稳了些，她望着自家儿子，声音还有些虚弱：“小伟，我……好多了。”
男人愣住了，随即狂喜：“妈！您没事了？”他感激地看向周围的人，却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当是老奶奶自己缓了过来。
冉迦夜悄悄收回目光，指尖的麻意已经散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有些复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用混沌之力救人，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却真的起了作用。
阿婆说过，混沌之力生万物，亦能灭万物。以前她总怕这力量失控伤人，现在才明白，它也能成为护人的盾。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车厢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只是光线依旧昏暗。有人打开了手机外放，播放着戏曲，咿咿呀呀的调子在雨声里飘着，竟冲淡了几分焦虑。
冉迦夜从布包里拿出阿婆烙的干粮，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杂粮的粗粝感在舌尖散开，让她想起落尘山的清晨，阿婆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粥冒着热气。
她不知道阿婆是否早就料到，她会在这样一个雨天，在一列停在半路的火车上，用冉家世代相传的力量，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京市快到了。”她对自己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窗外的雨幕里，远处的灯火隐约可见，像一颗颗在黑暗中挣扎的星子。冉迦夜握紧了手里的干粮，目光穿过雨幕，望向那个遥远的、承载着未知的目的地。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她都得走下去。
因为她是冉家最后的传人，是这世上唯一还握着混沌之力的人。
也是……可能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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