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管事的描述,这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但为何前后请来的除妖师竟没一人能看出问题?
许陈仓抬头瞧了眼程南楼,后者目光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三年前看戏,看的什么戏?”自上车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满月突然问道。
马车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何府管事擦汗的手顿了顿,似乎从未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他绞尽脑汁回想良久,才道:“我也记不清了……应当不是这戏出了问题,当时同小姐一起去看的人都好好的,也没见谁也变成这样。”
满月眨眨眼,不紧不慢地追问:“是不是十夜公子的戏?”
这次何府管事倒是回答得很快:“不是。”
满月歪了下头,若有所思地瞧着对方:“你这次倒是记得清楚了。”
“道长有所不知。”何府管事在一旁许陈仓的视线压迫下显得略有些紧张,“十夜公子两年前才来的密云城,三年前的那场戏,断不会是他唱的。”
满月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何府离客栈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停下来。
大概是家丑不可外扬,何府行事极为低调,马车停在犄角旮旯的角门,何府管事敛起衣袖轻叩门扉,片刻,才有人从里面解开门栓开了门。
“道长们请。”何府管事点头哈腰,将几人迎了进去。
在密云城,何家是数得上名号的富户,几代经商,家底甚是丰厚。在原著的世界观,并没有重农抑商的举措,何家老爷虽是一介白身,却极受外人尊重。他与何夫人也伉俪情深,感情极好,不曾纳妾,多年来膝下也只有何小姐一个子女,宠爱异常。
短短两日,满月已然习惯了戴着帷帽。
他们穿过夹道花园,来何家小姐住的世安苑。
庭前院子里种着好大一棵金桂树,葳蕤葱郁,分明还不到季节,却开了花,金黄繁花结了满树,芬芳馥郁,风一吹过,遗香满室。
果不其然,刚一进院子,程南楼他们就全被这棵不合于时的金桂树夺去了目光。
何府管事见怪不怪,解释道:“这金桂树是我们小姐出生时老爷从一位方士手上得来的,因有秘术加持,花常开不败。几位道长看,可有问题?”
程南楼摇了下头,他收回视线,语气温和:“何小姐住在这院里?”
何府管事点头:“正是。”
“可容我们四处看看?”
何府管事恭谨让开身:“诸位请便。”
程南楼与许陈仓四下查看起来。玄妙无事,也拿着降妖镜煞有其事地溜溜达达,只剩下满月一个,仍旧站在庑廊下,仰头瞧着院中那棵开得异常艳丽的金桂树。
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浓郁的金桂香气扑鼻而来,满月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满月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她正打算跟陈仓进去,转头时却忽然瞧见树头隐有血红之雾萦绕。
满月心一惊,她倏地抬眸,那血红之雾已然不见了,就好像只是她凭空产生的错觉。
与先前在娘娘庙时一模一样。
满月来回眨了好几次眼,依旧什么都没有。
但这事发生一回还能勉强说她是看错了,但发生两回,这其中断然有问题。
满月轻轻蹙起眉。她向后退了几步,没留神,撞在了一位路过的侍女身上。
“抱歉。”满月回头,那侍女手里端着托盘,盘子里盛着药盅和一方小木雕。那木雕看起来刻的是一位女子,只是背对着她,看不清楚面容。
侍女不敢抬头,略一颔首,就匆匆离去。
满月目送着侍女离开,越来越感到这里的古怪,她见周遭没了旁人,悄悄放出来小肥啾。
小肥啾抖擞了下羽毛,这段时日数它过得最好,毛发都油光水滑,看起来比在三危山时还要精神百倍。
满月低声嘱咐了几句,小肥啾牢记她的话,点点小脑袋,一展翅膀飞走了。
*
风吹过,檐下的纱幔一层又一层,如涟漪一样轻轻被吹动。
程南楼取下方才布在檐下的四方符,符纸干干净净,除了丹砂写就的符箓,不染半点妖气鬼气。
何府管事屏气凝神地侯在一旁,见他不说话,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如何?”
程南楼将符纸收起,摇了摇头。
这四方符是探查妖鬼之气最常用的手段。
何府管事略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客气笑道:“不着急,道长慢慢看。”
程南楼不言,他扫了一眼房梁,敛眸道:“可否让我见一见何姑娘?”
何府管事忙不迭应下:“自是可以,道长稍等片刻,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言罢管事三步并做两步进了里间,不多时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衣着华贵,面上透着经年累月积攒的倦容,不用讲便知她的身份。
程南楼静等在庑廊下,遥遥望去只见他立如芝兰玉树,昭昭分明。
何夫人一见到程南楼,就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快走几步迎上来:“道长请进。”
程南楼不见应来的人,有些奇怪:“何姑娘她……”
“容儿今日难得没有犯病,才将吃了药,现下在暖阁里待着。”何夫人稍一踌躇,才继续道,“依着礼数,自是该让她来见一见道长才对。只是容儿她三年前病后,性子变得古怪许多,要她来,她是断不肯来的,只能劳烦道长亲自去一趟。”
程南楼颔首,并不在乎这些虚礼。
何夫人引着他入了暖阁。
盛夏时节,暖阁里放着冰釜降暑,瑞兽纹香炉里熏着提神醒脑的薄荷冰片,空气中有着丝丝缕缕的凉甜。
他们刚一踏进暖阁,迎面便有一只白瓷花瓶砸了过来。
程南楼抬手接住。
“说了别再找那些江湖术士来,为何不听?”隔着轻纱帘帐,少女的身形影影绰绰,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
“容儿,这位道长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的,你好歹见一见。”何夫人柔声劝慰。
“每一次你都是这样说。”少女倏地站起身,她赌气似的一把撩开帘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程南楼。
程南楼着实是一副好相貌,少女看得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放下了帘帐,语气仍是未消的余怒:“我不见,我没什么事,不需要见这些人。”
何夫人年过三十才生下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一向极为宠爱,眼见何小姐的态度如此强硬,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为难地看向程南楼。
程南楼将手里的白瓷花瓶轻轻放在一旁的博古架上,他不语,只抬手祭出四张四方符。
符纸被稳稳当当贴在了檐下四角,片刻之后他收回,符纸与之前一样,仍旧是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丝毫的妖鬼之气。
这里也没有异样。
何夫人打量着他的神色,忐忑不安:“道长可瞧出些什么问题?”
程南楼依旧是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没有。”
里面的何家小姐听到他的回答,嗤笑一声,语气更恶劣了:“我就说他们都是一群只知骗钱骗财的江湖术士罢了,能看出什么来?要我讲,还不如……”
“容儿!”难听的话未说完,何夫人眉尖一蹙,厉声呵止了她。
何夫人少有这样动怒的时候,暖阁里任性的少女止了声,片刻之后,一张琴砸了出来,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都滚!我谁也不要见!”少女歇斯底里地,继而她尖叫起来,像是看到什么东西一样,拿起手边的东西纷纷砸过去,全然没了刚才正常的模样,“别过来!别过来!滚啊!”
少女喊破了音。门口的何夫人脸都白了,她慌忙进去,一把扯掉碍事的帘帐,抱住摔在地上身体抽搐的女儿,喊道:“快,快来人!”
跟在何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显然经历多了这样的场面,她们有条不紊地将一早备下的东西端上来,用布条塞在何府小姐口里,防止她咬到舌头。
不用讲也知,她这是又犯病了。
程南楼走到何府小姐身旁,但见她翻着白眼,四仰八叉地僵挺着,不断抽搐,口中泛出白沫,嘴唇翕阖抽动,像极了民间传闻中被厉鬼上身的模样。
程南楼在她脖颈两侧轻点,何小姐眼一闭,晕了过去。
何夫人早哭得泣不成声:“道长,她……”
程南楼却没空理会何夫人,他仔细检查了何小姐周身,又将四方符置于她额上,须臾收回。
符纸同样空空如也。
并没有被妖鬼之气侵袭。
程南楼眉头紧锁,他盯着已安然睡去的何府小姐,素无波动的眸中难得泛起几分波澜。
将才何小姐砸东西的动静太大,许陈仓玄妙俱被吸引了过来,见程南楼安然无恙,才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师兄。”许陈仓快步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接替过程南楼的位置,替何府小姐诊起脉来。
“令千金身上着实有古怪之处。”程南楼抬眼,看着低头拭泪何夫人,神情严肃,“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一时并不能看出究竟。可否让我留下观察几日?局时定然还令千金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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