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馥郁的金桂香气萦绕于鼻尖,经久不散。
满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的是层层叠叠的鲛绡纱罗帐,华贵非常。
她还没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罗帐,向她探了过来。
满月倏然一惊,清醒过来。
她赶忙起身,那只手的主人见她醒来,只将帘子挂起,笑意盈盈地在瞧着她:“你醒了?”
满月下意识将手伸向自己的袖子,一摸却落了个空。
她的袖中乾坤没了。
“你在找这个吗?”十夜公子不紧不慢地摊开手,她的乾坤袋正悬在他指间。
满月一怔,赶忙抬手去夺。十夜公子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轻轻松松地便躲过。
十夜公子将她的乾坤袋收进自己的袖子里,面上笑意不减:“你这东西危险,还是我暂且替你收着吧。”
满月之前为了传递消息,没来得及拿出陆宴白给她的符箓就被迷晕,她平日里将那些符箓视为珍宝,轻易都不舍得拿出来,现在倒好,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失去了唯有的依仗,满月反而冷静下来。她冷冷看着十夜公子,直截了当道:“你抓我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十夜公子抚了下眼角那颗妩媚多情的泪痣,看她就像看一只炸了毛的小狗,一点没放在心上,只笑道:“对我不要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带你来这里,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
满月还是不适应他的说话方式,摸了摸发冷的胳膊:“……你正常点。”
十夜公子呵呵一笑,他转了下手中的折扇,略一抬手,用折扇轻佻地挑起满月的下颌:“简单点说,自然是因为我看上你了。”
满月:“……”
想杀人的心就快要按捺不住了!
满月可不想陪这个脑子有坑的奇葩上演戏本子里的桥段。她面无表情地一把挥开抵着她下巴的折扇,道:“你不是人,是妖?”
十夜公子笑意不变:“你不也是吗?”
满月这才想起她早没了帷帽做遮掩。可一眼就能瞧出她的真实身份,看来这个十夜公子的来头不小。
难道真的和堕仙有关?
满月不动声色瞧着十夜公子:“何家的事和你有关系?”
她话一说完,十夜公子就扑哧笑出了声,他转了下折扇,收了回去:“是与不是,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就告诉你吗?”
但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承认了满月的问题。
她早就觉得这密云城不对劲!
“自来进了密云城的修士,没一个能离得开的,你虽不是修士,但与他们走得太近了,按理说也是逃不过的。”十夜公子眼波流转,俱是多情,“公子我是救了你一命,懂吗?”
满月闻言紧张起来:“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那看来你还是没懂。”十夜公子似有些头痛,他用折扇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没事,时日一久,该明白的你自然会明白。”
“小桃,梦竹。”十夜公子扫了眼身后,从中点了两个人。
两名穿着粉色衣衫的侍女走了出来。
十夜公子用折扇敲了敲掌心:“日后就由你们两个来服侍小卓姑娘。”
满月看向十夜公子:“你……”
“不要再讲那些扫兴的事了。”十夜公子笑着,语气温柔,“你先好好休息,等晚上我再来看你。”说完,他摸摸她的头,就抬步离去了。
十夜公子一走,他身后乌泱泱跟着的一群侍女也跟着作鸟兽散,只剩将才的梦竹和小桃留了下来。
两个侍女之中,小桃年岁小,只有十三四的模样,看上去性子很是活泼,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总时不时悄悄打量满月,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梦竹年纪大一些,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不说话时就垂眼静静站在原地,性格稳重许多。
十夜公子走后,她们便上前来。
梦竹正要替满月解衣服,满月回过神,慌忙按住了衣襟:“你要干什么?”
梦竹似乎对这样的状况司空见惯,她波澜不惊道:“小卓姑娘,我来服侍你更衣。”
“……不用了。”
“可是晚上……”
“那等晚上再换也不迟。”说着,满月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缩成一团,“你们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梦竹见她态度强硬,略微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带着小桃先离开了。
等门阖上,满月警惕地探头逡巡一圈,确认真的没了人,她才翻开自己的袖子。
满月结印施法,未几,两张被整整齐齐封在袖子里的符箓显现出来。
还在。
满月松了口气。
她就是害怕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将两张符箓缝在了袖子里,又施了障眼法,除非仔细查看,否则轻易很难察觉。
满月把符箓拆下,塞到了枕头下面,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严密,思索了片刻,最后藏在了垫子最下层才算妥当。
*
写完最后一笔,十夜公子停了手。
他将笔放回沉香螭龙笔架上,一抬眼,发现早已是点灯时分。
十夜公子端起茶盏刚要喝,一旁的侍从赶忙上前来,替他换了新沏的茶。
“都准备好了吗?”
“都照公子的吩咐传达下去了。小卓姑娘一个时辰前就被带去凉亭等着了。”
十夜公子嗯了一声,站起身由着侍从替自己更衣。
侍从接着道:“依我看,公子这次还挺喜欢那位小卓姑娘的,为何还要故意晾着她?”
“不晾着她,她怎么能知道公子我的好?”十夜公子觑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同你说了,你也不懂。”
“小人愚笨,自然不及公子所思。”侍从点头哈腰,笑嘻嘻道,“不过公子似乎对小卓姑娘格外上心。”
十夜公子想起她三番两次拒绝他的模样,不觉轻笑出声:“她很可爱,不是吗?”
侍从见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也跟着打趣起来:“这要是被二仙姑娘知道了,那可了不得了。”
“多嘴。”
话是这么说,十夜公子却并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他今日心情确实好得离谱。
一方面,何府的事一切如他预计照常进行着,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有结果,另一方面,新得的小卓无论脾气还是相貌,都甚合他的心意,这才是更为难得的事。
另一边,早在华灯初上,满月就被梦竹洗漱打扮一番,带去了花园里的一处凉亭。
檐下点着样式漂亮得花灯,亭子四面挂了薄薄澄水帛,夜风徐徐吹来,宛如流水一般波光粼粼。
满月换上了鹅黄小衫月白长裙,衣服的绣工极为精致,金银线十字暗纹,不动则以,动起来熠熠发光。她的头发被束成繁复的双环编发,簪了步摇与珠花,要平日里不施粉黛的灵动,更添了几分明艳。
满月手托着脸,等得百无聊赖。不知等了多久,迟迟不见人来,她渐渐感到不耐烦,好几次撩起帘子往外看,想知道十夜公子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这时外面才有一个小侍女过来,附在梦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梦竹走进来:“小卓姑娘,公子他那边有点事,可能要晚点过来,公子说若是姑娘饿了,先用膳即可。”
满月听罢挑挑眉,没什么太大反应:“那我先吃了?”
反倒是梦竹看她应得这么爽快,不禁愣了一下。
满月倒也不客气,被十夜公子抓到这里差不多一整天,除了几块点心,还没进过食,早已是饥肠辘辘。
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不缺,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山货点心。
满月看着满桌的盛宴,暗叹果然是个有钱人。
这么铺张浪费,当心遭雷劈。
满月别的不行,适应力却是极强,短短一个下午,她已全然接受了目前的处境。此时更是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一手一个烧**腿大快朵颐。
做人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她吃得正香,澄水帛忽然被人撩了起来,还没见人,一股甜腻的香气就先扑鼻而来。
满月皱了皱鼻子,还是有点闻不惯。
新换了一身骚包白衣的十夜公子终于姗姗来迟。
十夜公子原以为满月被晾这么久,定然早该坐立难安才是,没想到一入眼,却是她腮帮子鼓鼓囊囊,吃得满嘴油光的模样。
他面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一僵。
满月拿着大鸡腿,圆圆的眼睛瞧着十夜公子,眸子澄澈,坦坦荡荡的,没有半点尴尬。
她抬了抬另一只油乎乎的爪子,算是打招呼:“你来了。”
十夜公子没忍住嘴角一抽。
他尽力保持着面上的风轻云淡,笑着用折扇敲了敲玉台面:“好吃吗?”
满月点点头,发自内心地称赞:“好吃!!”
这是真心话。
她在这个世界,从小到大都没吃得这么好过。
十夜公子看着她油乎乎还挂着油渣的手,喉结滚了滚,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他的笑容有些微僵硬,不过片刻就又恢复如常。
十夜公子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坐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她:“你的胃口倒是不错,怎么,又现在不怪我把你抓过来了?”
满月不以为然:“怪又如何?再怪不也得吃饭?不过说起来,你们家厨子手艺当真不错,要不你也来一个?”
语毕,她就拿起一只鸡腿朝他递来。十夜公子眉头一皱,直觉不好。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满月就先手一滑,大鸡腿子掉下来,刚刚好落到他袖子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满月赶忙捡起来,滑跪虽快,话里却没有一点歉意。
一尘不染的白衣留下一大片油腻腻的印子。
十夜公子额角微微跳了跳,拿着折扇的手倏然一紧。他按捺住拔腿就走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息下来。
他扫了眼一旁跟着他的侍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今日是谁定的菜肴?”
侍从垂下头,声音小的仿若蚊子在哼:“是公子你……亲自定的。”
十夜公子:“……”
他全然不记得这件事。
也难怪,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向来不放在心上,而被他带来这里的女子,注意力也绝不会在这上面。
他花前月下的旖旎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
十夜公子盯着大快朵颐丝毫不在乎形象的满月瞧了好一会儿,他眯了下眼,微微笑起来,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满月笑眯眯地弯起眼,眼里写满了无辜:“怎么会,是真的很好吃。你信我嘛,来,尝一尝……”
这次不等她再动手,十夜公子就先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开,待看到满月举着鸡腿一脸乐开了花的笑容,他方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耍了。
这下十夜公子彻底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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