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十七秒叛乱
冰冷的维生液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裸露的皮肤。幽蓝色的光芒在眼前晃动，舱盖滑动的低沉摩擦声像是巨兽合拢了牙齿。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赵云澜的余光瞥见烛九躺入旁边舱体的侧影——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即将浸入记忆洪流的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等待猎物的深渊般的平静。
黑暗。粘稠的黑暗。记忆的碎片如同沉船残骸，在意识深海无声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永恒，或许只是一瞬——一种极其尖锐、如同玻璃被暴力刮擦的噪音猛地刺穿了记忆的帷幕！
“滋啦——！！！”
实验场穹顶所有照明系统瞬间熄灭！绝对的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瞬间吞没了一切！维生液循环系统的低沉嗡鸣、空调气流的嘶嘶声、甚至心跳声——所有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死寂放大，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谁？！”
“怎么回事？！”
“灯！灯灭了？！”
惊惶的呼喊在黑暗中炸开！是朗哥！还有几个学生惊恐变调的声音！混乱的脚步声、身体撞到冰冷金属的闷响、急促的喘息瞬间充斥了狭小的舱体空间！
“动手！”
烛九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毒刃，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劈开混乱！两个字，带着积蓄了无数个轮回的怨毒与疯狂，点燃了叛乱的引信！
“呃啊——！”一声短促的痛哼！是贺顿！
赵云澜在黑暗中猛地绷紧全身肌肉！维生液带来的漂浮感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取代！他“听”到了——不，是感知到了！就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控制台位置，一股带着汗臭和廉价烟草味的、属于朗哥的粗重气息如同暴起的鬣狗，猛地扑向了贺顿所在的位置！紧接着是□□撞击的闷响、布料撕裂的刺啦声、以及贺顿被扼住咽喉时发出的、极其痛苦的窒息抽气声！
“别他妈乱动！”朗哥的咆哮带着穷途末路的疯狂，在黑暗中炸响，唾沫星子似乎能喷到每个人脸上，“不然老子现在就拧断这小白脸的脖子！都他妈给老子老实点！”
几乎在朗哥扑出的同时，其他方向也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尖鸣和沉重的撞击声！“哐当！咔嚓！”是烛九！他根本没躺进维生液！黑暗中传来他徒手撕裂舱体边缘加固合金的恐怖声响！一根沉重的、带着锋利断口的合金钢管被他硬生生从舱体结构上掰扯下来！钢管断裂处闪烁着因暴力扭曲而产生的暗红色高温余烬！
“都别动！”烛九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鬼，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绝对的掌控力，“谁动一下，我就用这根‘搅屎棍’，把你们亲爱的贺医生……从喉咙捅到□□！串成糖葫芦！”钢管冰冷的尖端似乎已经抵在了某个温热的躯体上，黑暗中传来贺顿压抑到极致的、因剧痛和窒息混合的抽气声。
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抽泣、还有学生被粗暴推搡撞击舱壁的闷响在黑暗中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乐章。沈巍的方向传来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声。他没有说话，但赵云澜能“感觉”到——沈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教科书般精准的示范意味，举起了双手。那动作无声地传递着信息：武力被绝对压制。敌人……或者说，暴徒手中的人质太多了。特调处的人，包括他自己带来的那些学生，此刻都成了烛九和朗哥砧板上的鱼肉。
“……你们……要想好……”贺顿的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摩擦气管的嘶哑感，随即被朗哥更用力的扼喉动作掐断，只剩下破碎的嗬嗬声。
“老子早就腻烦了！”烛九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嚎，钢管尖端似乎又往前顶了顶，黑暗中传来金属刺破防护服、抵住皮肉的细微撕裂声和贺顿一声压抑的痛哼！“谁他妈愿意被当成提线木偶？！被编辑好人生？！一遍遍在这狗屁舱里演你们的破剧本？！”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你们三宗！高高在上！拿我们当实验耗材！当剧情燃料！都他妈该死！该死！！！”
“咳……”赵云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调子，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我说……哥们儿，火气别这么大嘛？”他甚至还清了清嗓子，“当成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不就完了？醒了该吃吃该喝喝，多潇洒？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他试图用惯常的插科打诨搅乱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闭嘴！”烛九的厉喝如同鞭子抽下！黑暗中，沈巍的方向传来一道极其锐利、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精神波动，精准地刺向赵云澜——制止他火上浇油！
“你说得轻松！”烛九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讥讽和怨毒，钢管在黑暗中划过空气，带起呜咽的风声，“赵云澜！你他妈拿的是男主剧本！伟光正！一路开挂！美人环绕！兄弟情深！最后还能抱得美人归！”他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可我们呢？！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这些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龙套、反派、路人甲！陪着你演完这场大戏！还要一遍遍被拉回来重温自己的愚蠢、失败、痛苦？！凭什么我们落不着一点好？！连他妈选择忘记的权力都要看你们这些‘监管者’的脸色？！”
他的咆哮在黑暗中回荡，每一个质问都敲打着在场每一个“非主角”的灵魂。朗哥粗重的喘息中带着同病相怜的共鸣，几个被挟持的学生发出压抑的啜泣。祝红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楚恕之如山般沉默，但肌肉紧绷如岩石。汪徵的灵体在黑暗中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
烛九还想继续宣泄他那焚毁一切的怒火——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最高频音叉震颤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实验场穹顶深处响起！
紧接着！
“滋——！！！”
比之前强烈百倍、足以刺穿耳膜的尖锐蜂鸣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从四面八方刺入所有人的颅骨！实验场穹顶、墙壁、甚至每一具舱体表面，无数细小的、之前如同装饰纹路般的银色线条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强光！光芒并非照明，而是纯粹的能量脉冲！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全场！
“呃啊——！”
“什么东西？！”
“我的头——！”
惨叫声、惊骇的呼喊瞬间被更巨大的混乱淹没！
“噗通！”
“噗通！噗通！”
重物倒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灯光——惨白、冰冷、如同手术台无影灯般的强光——在万分之一秒内重新点亮！将实验场内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烛九僵立在原地！他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凝固，如同劣质的蜡像。他手中那根染着贺顿防护服碎屑和一丝暗红的钢管，“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试图抬起手，却发现身体如同被浇筑在透明的琥珀中，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那双燃烧着黑焰的眼眸，因极致的震惊和暴怒而疯狂转动！
他看到了！
朗哥！那个前一秒还狰狞地扼住贺顿喉咙的暴徒，此刻如同被抽掉骨头的癞皮狗，脸朝下瘫软在地，身体诡异地扭曲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出，在光洁的地面汇成一滩粘液。他旁边，那几个跟着他一起扑向控制台的学生，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布娃娃，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有的蜷缩如虾米，有的四肢摊开，眼神空洞，只有身体还在神经反射性地抽搐。
他自己带来的、那些刚刚还面目狰狞的“同伙”，此刻全都变成了地上毫无生气的“人偶”！每个人的后颈或太阳穴位置，都吸附着一枚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冰冷蓝光的金属蜘蛛状器械——密宗的“神经断流器”！它们如同嗜血的机械水蛭，瞬间切断了宿主所有的运动神经信号！
整个镇压过程，精准、冷酷、高效，耗时不超过……十七秒！
实验场中央，贺顿缓缓直起身。他颈侧防护服被钢管尖端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白皙皮肤上一点刺目的红痕和轻微的淤青。他抬手，用指腹极其优雅地抹去唇角一丝因窒息呛出的血沫。动作从容得如同掸去衣襟上的灰尘。他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因为强光的映照，更显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洁净感。
悬浮在他身侧的AI核心控制球体发出平稳无波的合成音：
“六七二核心实验场暴力入侵事件已终止。威胁目标：17名。已全部实施‘蜂鸟’级神经断流。最高指挥权限已交还。尊敬的贺顿医师，请指示下一步操作指令。”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神经断流器工作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电流嘶嘶声，以及地上那些“人偶”无法自控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沈巍带来的那几个学生，此刻如同受惊的鹌鹑，蜷缩在角落。其中一个女生，脸上还带着刚才被推搡的泪痕，此刻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从地上那些扭曲的躯体，缓缓移向依旧被禁锢在原地、如同愤怒雕塑般的烛九，最后，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祈求，投向了贺顿——那个刚刚差点被捅穿喉咙、此刻却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
朗哥瘫在地上，眼球因充血而凸出，死死瞪着贺顿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烛九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扫过整个实验室——那些隐藏在装饰纹路下的银色能量导管、那些如同装饰灯般不起眼的微型武器端口、那悬浮在空中、如同冷漠之眼的AI核心……他喉咙深处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带着被彻底愚弄后的滔天恨意和一丝……迟来的、冰冷的绝望。早就该想到了！密宗！怎么可能没有后手！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些“耗材”真的翻出五指山？！
特调处的人表情各异。赵云澜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脸上是那种“果然如此”的玩味表情，眼神深处却一片冰冷。他朝贺顿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的人保持安静。祝红紧抿着红唇，眼底的戒备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取代。楚恕之如山岳般沉默，只是按在郭长城肩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郭长城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看着地上那些扭曲的人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林静低垂着眼帘，低声诵念佛号，手指捻动着一串无形的念珠。汪徵的灵体缩在角落，光芒黯淡，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贺顿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如同君王巡视他的疆土。他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防护服领口被扯歪的褶皱。指尖拂过颈侧那道细微的红痕时，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继续回溯。”他的声音温和依旧，清晰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以及一丝……被打扰了工作的、微不可查的不耐烦，“把第九集，《西北郊区的历史遗址》，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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