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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余烬与新霜

六七二核心实验室的巨大环形穹顶之下,空间如同凝固的深海,幽蓝色的营养液微光构成了唯一的光源,将十几具“冰棺”般的记忆回溯舱晕染成一片悬浮的幽冥石群。

舱门无声滑开。冷湿粘稠的液体被排尽抽干,只在舱壁上留下道道蜿蜒的水痕,如同凝固的泪。

卢若梅被人搀扶着从冰冷的金属舱体中缓慢爬出。她的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尖锐的短促气音,嘴唇是死灰般的紫色。那双曾被大庆的金瞳彻底烙下恐惧印记的眼睛,空茫地睁着,倒映着实验室顶棚那些冰冷滑动的结构,瞳孔涣散得失去焦点。她脚下虚浮,几乎是被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助手半架着挪到实验室边缘一张可调节的医疗躺椅上,身体陷进柔软材质里仍在无法自控地微微抽搐。来自第一场记忆回潮的惊怖,如同跗骨之蛆,经过强化和扭曲后更显狰狞,在她精神壁垒的裂隙中不断尖叫冲撞。

一缕如同山间清泉的气息靠近。来人脚步极轻,踩在光洁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几乎没有一丝声响。贺顿在卢若梅身旁坐下。他并未穿着实验室常见的冷硬制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丝质便服,柔软的布料仿佛承载着他身上温润平和的暖意,奇异地中和了这方空间的寒冷。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伸出干净修长、指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极其自然地覆盖在卢若梅冰冷僵硬的右手手背上。那手冷得像刚从冰河中打捞出来。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极其柔和、如同涓涓暖流的念力沿着接触点温和地蔓延开去。那是顶级疗愈师的精神安抚,不带任何强制色彩,如同冬日初阳,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冻结的地面。

“还痛吗?”贺顿的声音如同温润的玉石相击,不高,却清晰地渗透进卢若梅混乱的意识边缘,“别对抗。试着放松一点。”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在卢若梅紧绷的虎口处按了一下。

如同微妙的开关被按下。卢若梅眼底那空茫的恐惧僵滞了一瞬,随即像是冰雪遇到最柔和的春风,无声地融化开一丝缝隙。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空洞失焦的双眼汹涌奔流出来。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喊,是深重的疲倦、委屈和对无边恐惧的无声宣泄。她的身体微微放松了零点几毫米,不再僵硬得如同绷断的弦。

贺顿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直到那汹涌的泪水渐渐有了减缓的迹象,他才微微倾身,贴近卢若梅的耳畔,声音轻缓得像催眠:“看见我手指间的光点了吗?”他空着的右手抬起,指尖之间流淌出一缕极其微弱、如同初生星芒般的温白色辉光。那光点随着卢若梅涣散瞳孔微弱的转动而缓慢游移,带着某种催眠般的韵律。“……好孩子……困了就睡一会儿……等这片光消散了……记住它带来的平静……至于那些跑出来的黑色影子……它们害怕这光……我帮你……先圈起来……留在这里……等你想看的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共振,缓慢、清晰,每一个词都像温热的雨滴渗入干涸龟裂的土地。卢若梅涣散失焦的目光一点点被那微弱的白芒牵引、凝聚。身体紧绷的线条在持续的暖流包裹下一点点柔软下来。混乱急促的呼吸频率开始慢慢减缓,变得越来越绵长、越来越低。当最后一丝紧绷消失在眼睫下时,她的呼吸终于归于平稳,如同沉入宁静湖泊。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脆弱又安详。

贺顿这才极轻地收回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掌。那温润的能量暖流也随之缓慢退去。他看了看卢若梅沉静的睡颜,这才站起身。整个暗示重构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次强行侵入,没有一次精神冲撞。

实验室另一边,其他舱体的人员也陆续走出。沈巍的动作依旧是最利落平稳的一个。他的目光在贺顿为卢若梅做完最后一步精神屏障加固后短暂停留了一瞬,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但那微不可查的颔首动作似已表达了他的认可。

“浸入时间到。”冰冷的AI指令音再次回荡在巨大的环形穹顶之下,如同法官冰冷无情的号令,击碎了空气里最后一丝为卢若梅营造的安宁氛围。

冰冷的光流扫过全场,确认所有人员状态。

所有人再次走向那些再次敞开的冰冷舱口。

沈巍步履沉稳,率先踏入舱体深处,粘稠冰冷的液体重新漫延上来。赵云澜走在他旁边,手臂似乎无意地擦过沈巍的臂弯。指尖在滑落的一瞬仿佛微微一顿。沈巍在营养液浸到胸口时,转眸看了赵云澜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深邃无波,却精准地捕捉到赵云澜侧脸下颌线那一瞬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微绷紧——像是某种被强压下、不愿暴露的隐痛。

郭长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和营养液微腥的空气,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性的准备动作,才鼓足勇气再次踏进舱体。祝红的手指掠过自己鬓角,指尖在重新踏入舱体前那零点几秒,快速划过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仿佛在确认某种无形饰物的存在方位。李茜的动作则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沉重,每一步都像拖拽着千斤镣铐。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遮掩住所有表情。只有走到舱体边缘时,才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停顿和微不可查的抗拒缩肩。

楚恕之是最后一个沉入营养液的。他在跨入冰冷的液体前,将一直揣在口袋里的那只破旧布娃娃拿了出来,极其慎重地放在了紧邻自己头部位置的操作面板上方。娃娃小小的纽扣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下方缓缓被蓝色液体覆盖的粗犷面容,似乎成了这片冰冷死寂中唯一的“生命”见证。

贺顿则留在了环形控制台附近一片隔离出来的半透明能量屏障后方。他手中操作着几片悬浮的浅蓝色精神力监控光屏,目光冷静地锁定了每个关键节点的读数起伏。

冰冷的舱盖滑过闭合轨道,将十一个灵魂重新吞入幽蓝的囚笼。

“第2集惊现圣物长生冕,开始。”机械音的宣告冰冷如铁。蓝色的光芒骤然增强,仿佛冰冷的火焰,点燃了第二次回溯的引信。

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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