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鲁班圆锁中得到的制备精盐之法是否奏效,到底是还需试炼的。
蜃楼产矿盐的地方不多,大多由官府严格把控,严禁私人开采。真个要试验,还得是回东州府,精通制炼之人多且矿足,难度小成功率高。
质子府正厅议事房内,梁饮雪将东州、永城,怀远三地堪舆图摆好,由矿盐分部,各部势力,到当地的官场任职仔仔细细向祁薄昀、木明棠说了遍。
“此三地相邻且深处内陆以东州为中心呈半环状包围。我们现在的谍部势力主要以东州府为重点,向其余二城辐射发散。东州现今的首府名为何欢,原为天辰二年科甲第十二名,为人宽厚仁慈,常与百姓行些方便。不过此人手段太过仁慈,辖下的恶吏败官也不在少数。盐政方面是一名叫太明瓷的盐法道官员。此人笃行无为而治,奉行散养政策,故此,三府之内东州的官吏环境宽松,是最有可能实行此政策之地。”
祁薄昀听着频频点头。木明棠静坐漠然不语,眉宇紧锁。
她今日着一天青色广袖衣裙,长发挽成一髻,是规矩妇人装扮。面上粉黛不重,只略白带着人有一股病气。
“你担心什么?”祁薄昀扯她的手问她,“有什么不妨说出来?”
木明棠怔忪半刻,松开手,
“梁姑娘所言我并不十分懂。却也知道,生意之人起步最为艰难。东州距离此地路途遥远,消息传递再快也终要些时日。殿下若是信得过我,让我随梁姑娘一同去。别的本事我不敢托大,管理账本梳理脉络我还是得手的。”
梁饮雪眼见着祁薄昀的面色因这番话越发阴沉,一时也不好发言。
独独原午拊掌称好,从凳子上跳下来,“好啊!好啊!梁姐姐最不喜欢算账了,还老是逼着我学算盘。”
许是觉得理由不够,木明棠又言,
“再者,制炼精盐破费些功夫,这锁上的文字言语并不翔实。我粗略读过些书,若是去了,也好有个助益。”
这番话条理清晰,与常人来看理由充分,岂有不应答之理。可祁薄昀听着却嫌怪,怎么都不顺耳。
最终祁薄昀也没有答应下来,只是让梁饮雪带着一行人制定好的策略,还有那鲁班锁内抄录的制盐之法回了东州府。而机灵古怪的原午留在了府中,取代了元安专管木明棠出行安危一职。
——
栖凌阁整体处于质子府的西侧,阁内共有三院。前院听竹小轩内搁置一张书案,满屋书籍,平日里有什么事情相商祁薄昀都是在此间与她共谋。侧远边有一排厢房,府中护卫三两人在此。
行过长廊百二十步,中院主卧居中,左侧设暖阁,右侧设琴室。后院是早前空凿开的菡萏园,种了好些树,各种花,凿了个湖。不过自她入阁那日起,各花尽数都被拔了。院子里蓊蓊郁郁的只剩下绿竹茂林。
栖凌阁依建之时是按照正室宫阁督造,阁内设有小厨房,侍女起居室。落地也广,甚至要比祁薄昀居住的正房起居室大上不少。
木明棠入府时恩宠并不算多,加之身份特殊,岳琏开始只是按照一应侧室典制分拨了些侍女护卫伺候起居。
凡是女子嫁人,一切恩宠荣辱便皆系于丈夫之身。因这一不成文的规定,加之祁薄昀与木明棠二人各心怀鬼胎,平日往来并不像少年夫妻间般热络。府中他人不说是见风使舵之人,见此情景慢待木明棠也是有的。
分拨在栖凌阁内的服侍的人也不大上心,十几个家丁仆役竟无一人可使唤的动。
中院之中安心侍奉木明棠的到最后也只有三宝这半大孩子一人。
原午习性跳脱,但也听从君命。祁薄昀已下令命他守卫木明棠,他自是乖觉搬入了栖凌阁前院厢房,整日里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打拳上瓦,拨弄拨弄些蛐蛐玩逗。几日下来倒也不闲着。将这地翻了几块,将那人打了几顿。使得院里的其他差役仆从有口难言。
祁薄昀虽嘴上强硬得理不饶人,也勘破木明棠这几日的失魂落魄。着人去阁间探询问过,这才知她自剑南峰归家后生了场大病。偏生那时节她身边侍候的只一丫头片子,连郎中都未来得及请,苦苦熬了几日才慢慢好转。他一知不由怒火中烧,将阁间的其余人一溜打发赶出府去。又借着这个由头将府内各家各府的眼线摘了个干净。
府内驱散仆役之事声势浩大,一连闹了好几日,仆从侍女轻减了约摸三分之二。
可这事落在满腹心事的木明棠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
这日,小雨过后,盛阳明媚,湖风徐徐,木明棠想起院后的菡萏园邀了三宝一同前往游玩。
夏日雨后初晴,暖阳斜照湖光映衬得菡萏花蕾格外娇艳。亭亭荷叶高出湖面七尺高,挤挤攘攘,高举雨后泪珠。
湖中修筑的亭心园,绿瓦青砖,居于其中,相得益彰。
木明棠坐于亭边,歪着身子依靠在栏杆边,抬手按压眉心。这几日来,思虑过多,她的精神越发有些不济,说话间满是疲乏,
“三宝,你可知这荷叶长的缘何如此好么?”
能为间谍者不说聪明,机敏最是紧要。三宝能在府中卧底多年,这次祁薄昀清算间谍不把她摘出,也能看出此人必不简单。
其实二人对彼此的身份早已经心知肚明,今次约在内院,无有外人搅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姑娘直说。”三宝陡然间收了憨态,严肃道。
木明棠抬眼仔仔细细将眼前这个半大女孩原原本本瞧了一遍,眼角渐苦涩,不忍道,
“你为何如此做?好好生活不好?卷进这摊烂泥做什么?”又天真期许道,“你和我说有何难处,我尽力帮你。”
三宝嗤笑一声,盯着木明棠的眼睛,回答,
“那姑娘为何入豺狼虎豹洞穴?姑娘的理由是什么,我的也就是什么。你已是泥菩萨怎么帮我?说这话岂不自欺?”
木明棠一时被她这话堵住,不知说什么好。
三宝又道,“姑娘入府已有数月,侯爷让我代他问好。”低首从衣袖内拿出一青玉瓷瓶,递于她的掌心,低低敲打道,“这是半月药量。不及时服药,此病再复发到时候就不是烧几日这样简单了。”
木明棠捂着瓷瓶,想起发病时的痛楚,嘴唇猛抖了一下,又被她拼命咬住。
“这几日祁薄昀与那外客女在商议些什么,你现和我说了。”三宝说着一把又将瓷瓶夺了回来,眯起眼睛冷冷道,“你当日外出又是见了谁,这些都要说。”
夏风燥热施于人皮,激起木明棠恼怒之意,她拍掌站了起来,刚才那一点点苦涩随风消失。
木明棠步步紧逼,将药瓶拍落,将三宝双手狠狠攥紧,失望至极道,
“你是什么人?也敢来威胁我?宇文明泽没有告诉你,这里的事听派我的差遣。”她手一推,厌恶般将三宝推倒一边。指着身后一潭澄净明亮湖水,眉目痛苦拧作一团,
“这几日府内情形你也看到了。祁薄昀为什么派了一武艺高手进栖凌阁你心底最好有底。这湖底连着护城河。你每每鬼鬼祟祟出去,回来鞋袜衣裳尽湿当我是死的吗?你入这府里做什么我不管,也不感兴趣。你回头问问你的主子,在剑南峰上杀的人还痛快吗?还不够吗?孩童老人,从一而终,无一幸免,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三宝一怔,不可置信看着木明棠,惊讶诧异,“你怎么…怎么知道是我,你看见侯爷了?我没想……”
木明棠覆身前压,狠甩了她两巴掌,整个人愤怒战栗,“真的是你?”
其实一开始木明棠倒未想到这一层,只是那日出剑南峰时,在山路上远远看见过一担柴翁。远山瘴林,他是不要命了砍柴砍到险要山林?
再者,栖凌阁独立的小厨房连接着西巷口,阁间西门五日由管家着人看管开一次,三宝主理入些新鲜瓜果,木柴炭火。剑南峰的山木有一股被瘴林浸润过的苦味。木明棠入山时闻的多了,记得那股苦涩。三餐饮食中,尝出来了旧味道。
种种巧合一经组合,真相不难猜测。
三宝一直在木明棠身边,平日就是不多问,她当日在阁内喝酒与祁薄昀对峙撒酒疯,三宝也是知晓的。
她一时不知是该怪自己冲动,暴露了要去剑南峰找刘荣的行踪。还是怪三宝将消息透露给宇文明泽。激恼之下,扇了自己一巴掌。仰头想痛哭,却发现自己抬头能见的已不是湛蓝的天空,是四方红瓦堆砌的亭盖。
“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夺人性命?为什么要再次在我眼前杀人?你们究竟要得到什么?有什么秘密在你们眼里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几百条人命在你们眼里不值一提?你们凭什么任意决定他人的死生……”
她低吼,疯狂,咆哮——质问,可是,除了三宝无一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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