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都雄峙边陲,扼守要冲,地势险要与城防森严皆属当世罕匹,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城墙条石厚重,高达数丈,墙面光滑如镜、陡峭难攀,墙顶女墙、垛口、瞭望塔与箭楼错落林立,构成无懈可击的立体防御体系。
城下护城河引南方引入咸涩海水,河面宽达数十丈,水流深且湍急。而连接内外的唯一通道,仅是一座横跨宽阔海面的巨型铁板桥。
此桥非固定式,由机括操控其升降与断连,战时一旦收起,城楼其险其固,无出其右。寻常之时,商贩、行人出入关口也得凭借商队证明,过所。更遑论这几日全城戒严,铁板桥是收起的,没有高官军令,不会放下。
只凭梁饮雪这几人强攻是断不可行的,要过关还得智谋。
说来木明棠对燕尘绝的了解,并不算多。燕尘绝出身高贵,天赋极佳,执拗高傲,心性冷硬,平素更是眼高于顶,从不给任何人面子。想在短时间内改变他的决策几乎是不可能。除非制造一场他无法顾忌,或者是无暇分身的意外。
林玄安身处国之商贸高位多年,闲暇时将各国各处商行的贸易,往来时间,重要事件,来历,事无巨细厘清,装订成册,置于林府案架高阁。木明棠得了空,出于好奇将此间内外关键的,重要的信息记了个大概。
再次抬头,木明棠眼眸中的血色半退了下去,起身上前,“璃都你们的人手有多少?关内外能调动的势力又是哪些?”
木明棠是深闺小姐,自小锦衣玉食滋养,不比屋内的武人,又经历一场剜骨拔筋的大病,难免透露股病气娇弱。此时她负手与顶级谍者梁饮雪并肩而立,语气姿态中溢出的英气逼人又丝毫不逊于后者。
气势这东西依赖于样貌,又不止仰赖于样貌。天生的领导者,天生就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气息。
谍者成分复杂,承袭接受的训练又偏向于楚南岳氏军的训练,骨子里崇尚的是军人的健康体魄,武艺服众。常理来说并不会听从一个看起来毫无战斗能力人的话。
此时约摸是被木明棠的气势所惊骇,璃都谍部首领朗月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着她的话一五一十道来,“关内外最近能调拨的谍者约摸一百来人,各处商行,军部各有暗哨。只是近来管的严,各处谍部接连出事,这些暗哨差派不易,一时并不好轻举妄动。”
木明棠凝眉思索片刻,冷冷道,“此时恰才入秋,按照往年惯例,璃都的边境商贸区会大开,将此地的粮食丝麻运往北獠。北地的马匹皮毛运往关内。如今朝庭并无严令禁止商贸,燕尘绝手里没有明旨,断然使雷霆手段一把掐断这些商路……断人财路,不异于谋财害命。”
商人重利,多少眼睛盯着璃都边秋市,里头勾搭着无数利益往来输送。事情闹大了,惊动蜃楼城金殿里的贵人,纵使不能使燕尘绝就此下马为奴,也必能逼他做出让步。更何况他目前仍是以待罪之身固守边境四野。
屋内香盏中的烛火悄然,烛芯剪了一段又一段。
当木明棠说出自己的计策飘然离去之后,众人才惊讶回过神来,以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望向施施然离去的素衣白裳。
——
距木明棠入璃都的第五日,盛极一时的三水商行押镖队伍,自云昭内陆地区押送了一大批棉缎丝麻经璃都入北獠。
北獠地处极地高寒地区,多高原,多数地区不适宜种植棉麻等御寒作物。现下已入秋,严寒降临近在咫尺。
三水商行的身影遍布九州各地,往来打交道的下有三教九流,上亦有皇亲宗室。没有人能说的清,这商行成立之初背后仰仗的是哪家势力。只知道,二十二年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正午,各处街面上忽而多了这块耀眼的牌子。
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无论你需要何物,分量多少,厂家何籍,身在何处。商行的押镖队伍都能将你所需要的东西送达。除了押运之外,三水商行业务最重要的部分还是在货币交易,整合商业资源这一块。
木明棠曾经很是好奇这一盛名商行内部的运行模式。遐想着若是能将家族的铺子,店面也如同它们这样整合运行,是否能创造出更大的收益。那一年,她十岁,也是她以内宅当家人的身份掌理林家的第一年。
所谓计策机关不在于精,在于有用,太过繁杂反而适得其反。所以谍者众人听闻木明棠光明正大“劫杀”三水商行押镖人员的时候,未免有些惊讶异常。
寻常押镖商行抵御外力侵扰的能力尚且不俗,更何况三水商行这样拥有庞大健全押镖体系的。城内因前番他们故意制造的劫匪案,巡防更是戒严。谍者们在暗处,想要在训练有素的押镖人员手里讨到便宜,难度还是不小的。
此计虽险,然终有胜率。于他们此等向死而生的人来说,不曾畏惧未前。最终梁饮雪还是拍板定下了木明棠提出的计策。
在正式活动之前,木明棠先让谍者暗地里抓了几批小商行的货物人员,在璃都城里引发了不小的波动,加重城内外行商的恐慌。
起初璃都府衙并未太在意,边陲重镇,物资紧缺,越是到秋市时匪徒越是嚣张。可接连好几日接到报案,还是让燕尘绝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接连加重了城内边防武力布局。
打草惊蛇一计先成,三水商行的押镖队伍如期而至。
城内接连出事,三水商行此次押镖队伍的镖头水璟多了些谨慎,一入熟识客栈之后立马安排人时刻防守货物。
水璟年近四十,常年在外奔走,肤色晒得黝黑,身材魁梧健壮,一身江湖刀客的打扮,眼角下的弯月刀疤格外醒目。押镖队伍落脚后,水璟马不停蹄带着蜃楼名门拜访帖跑去璃都府衙面见燕尘绝,望他能行个方便,让这批货物过关。
结果,莫说是说动这位燕大人放他们过关,等了大半天也未见其面,没说上半个字。
欣然而往,兴败而归,水璟窝了大焖子气。一回来就骂骂咧咧,手底下的押镖师只得去劝。
水兴与他年纪相仿,体弱多智谋,人也沉稳,此次算是协助出行,“先头来时我们对这新上任的燕大人已有设防,你何故气恼呢?”
“哪想到这燕小……哎,拿着蜃楼名贵拜帖去见,连个面都见不着。”水璟闷闷叹口气,“这批货物重要,眼见要入秋了,交货期限近在眉睫。若是迟了,坏了门内名声怎么好?”
水兴摸着胡子,淡淡道,“燕尘绝是武官,璃都一把手不错。可他底下的宋远琦大人与我们交情倒是不错。”
水璟接道,“那宋远琦虽说是个父母官,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主,怎么会为了我们去得罪云昭太后亲侄?”
“利所以往,无有不利。”水兴把握十足道,“我们只是劳动他放下铁板桥,让我们出个关。想必宋大人是不会拒绝的。”
二人正在楼上雅间商量着,一楼大厅接连不断跌打声袭来。水璟先反应过来,拔刀踢门而出往楼下望去。只见大厅里一行黑衣玄服的劫匪正与自家镖员扭打一处。
“你大爷的,打劫打到爷爷头上了!”水璟骂咧咧从二楼冲下来,加入混战,一连打退了好几个黑影。
黑影却并不恋战,见打不过,且战且退便要退去。水璟哪肯放过,当即运刀飞身向前,刀身凌冽的光芒在即将接触到败下阵的黑影时,陡然又被一横亘而来的玄黑铁链拦住。
原午尖着嗓子高高喊着,“大黑块,你的对手是我!”言语间双臂运力,足间绕墙轻点,绕着他的刀身转了几圈,将铁链与他的弯刀连接的难舍难分,咻然松开,左手再度发力将他的刀“叮”的一声定在房梁。
水璟失了刀,就近抄起板凳横七竖八朝原午劈来。原午一面应对,一面出言相激往客栈外退去。
打斗间,一旁观战的水兴率先发觉了不对,这伙人并不恋战,因是别有图谋。电光火石间忙冲水璟喊道,
“调虎离山!快——看货。”
水璟一时惊觉,欲脱身查看,屋后已飘来了浓密的火药味儿。
原午耸了耸鼻子,见时间到了,趁水璟打斗分神,一跃而起,连跃几家屋脊,再度遁入黑夜。
幸而发现及时,存放货物的库房门口一地火药尚未点燃。
众镖头一阵后怕。这批货物若是一被点燃,这时节秋高气爽,风助火势,火趁风威……客栈前后屋连屋,房接房,静谧深夜,人困马乏——后果,不堪设想。
客栈内战斗正酣时,璃都府衙内也同样惊喜连连。璃都府设有骑兵,马厩就设立在府衙之内。这晚不知怎么了,战马似是受惊,双眼通红,行为狂狈。挣脱马绳,越出马厩,在府衙内发疯狂奔,撞伤了好些前来安抚的士兵。
事态发生时,燕尘绝正在府衙内处理公文,听到动静急赶去现场稳住局面。
战马星夜发狂前所未有,事态并不好控制。等燕尘绝到现场时,狂乱的马匹已经伤了二十几名士兵。伤员俨然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几匹犯病比较快的马,踢踢踏踏跨出府门,朝大街涌去。
战马属于战略物资,在这里,一匹马相当于十名出色的士兵。故而一开始发现战马发狂时,众人最先采取的措施相对保守,生怕触到伤害战马的罪名。
燕尘绝见场面已失控,当机立断跨步上前,挽弓搭箭,当众射杀了一匹撕咬军士的黑身战马!高举强力弓向众军振臂高呼道,
“此处战马已疯,众军士随我射杀疯马!违者,军令——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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