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璟一行押镖人经此一闹,心底并不安定。虽说暂时打跑了黑影劫匪,但看他们的行事狠辣,不是冲着钱财,竟是冲着毁了这批货物来的。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在暗,我在明,纵使他们设下天罗地网,现在报官追凶,也不知几时能抓到这窝悍匪。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押运货物出关。打定主意后,水兴水璟大半夜去找了璃都府衙第二话事人——副都督宋远琦。
当夜宋远琦知晓战马发狂时一事,燕尘绝尚在处理一时无暇分身,加之三水商行在许诺的利益前途甚的他心。故而思量不久后,就令贴身卫官领着他的钧令送水璟一行人过铁板桥,入北獠。
黎明时分,天刚破晓,半轮红日裹着云霞从天边遥遥升起。映照在冰冷的铁板桥上,柔柔生出璀璨的光辉。远边的宽阔草原,芳草萋萋,展腰向天边舒展,还未染上秋日的金黄枯燥。
高挂“三水商行”白底黑字的商旗,迎着红日云霞大大咧咧踩在璃都关外的铁板桥上,踏向咫尺的异国平坦广原。
在以水兴为首骑的镖马还有一步踏出冰冷铁桥的那刻,
“站住!”随着雄浑阴冷声音而出的,是一尾翼悬一丝红鬃的烈箭。
那箭不知从何处而来,径直越过押镖行伍的上空,咻然坠落在为首的镖马前,深入芳草泥土三寸,一瞬便掀起浓厚的泥腥味。镖马恐慌仰头往后倒,发出悠长悲鸣——
城门楼里佩戴腰刀,着金丝玄边铠甲的燕尘绝阴沉脸,身骑枣红烈马飞奔而来。他的身后数十铁骑紧紧跟随,城门口扬起飞沙阵阵。
紧跟在飞沙后吃了满嘴灰的一红袍白胖官员。宋远琦鞋袜不整,赤足狂奔,撩着袍摆急得面红耳赤,遥遥招手喊道,“燕将军……慢待——使不得——”
燕尘绝并未理会,鹰眼扫了一圈押镖队伍。总计十五个马车,堆放各式麻袋,货箱,各色人等也是寻常商队的装扮。
水兴水璟见状从押镖队伍中间迎上前,下马行礼见好,“小民水璟,是此次三水商行押镖镖头,前几日去过府上递过拜帖,看守侍卫说大人公务繁忙,这才未见尊容。”
燕尘绝不知听没听见,连个眼角都没递过去,盯着一顶红布盖的箱子莫名皱了皱眉。其余货箱皆不着掩饰,此红布略微打眼了些。
此时长了眼睛都知道燕尘绝来者不善。
只今日顺利带着货物出关事关三水商行的名誉信用,此乃行商立世之根基,断不可轻易损毁。水兴硬着头皮,解下包裹拿出宋远琦盖过章的过关文书,以及一些蜃楼高门亲授的拜帖递上前,“请燕大人过目。”
燕尘绝表情依旧生冷,并不看一眼,一时间几人僵持了下来。
说话间气喘吁吁奔来的宋远琦已赶到燕尘绝马下,红衣官袍沾了好些尘灰,映衬的好不狼狈。宋远琦嘿嘿笑着,拱手作揖,“燕将军好早出府,可让下官好找。”转过头抬抬下巴朝水兴道,“还不过来拜见将军——”
燕尘绝抬手不耐烦打断了宋远琦的话。踢马上前,用腰间的刺刀一把掀开了红布盖,露出下面的香木货箱。
这陡然惊变,惊的水璟脸上的刀疤皱了一下,若不是水兴拦着,恐怕腰间的刀是要嗜血。押镖行商,冷面骑兵数十人在这铁面桥上静了下来,默等着一场打破安静的指令。
香木虽木料余味清香,不算昂贵,但木质并不坚硬,更是厚重难移,用作货箱实属少见。
燕尘绝手里的刀刃划向箱口封锁。
水璟快速向宋远琦使了个眼色。宋远琦乖觉道,“下官都查过了,不劳燕将军动劳,都是些寻常货物。”
燕尘绝:“就是你查过,本将军才不放心。”
“大人稍待。”水兴展手行礼,“此是我行中一前辈的祭祀之物,还望大人手下留情。”从袖口中掏出一串钥匙,选了一把金色的双手呈递上前,“这是钥匙,容小民打开箱子请大人清查。”
燕尘绝将刀刃移了半寸,态度不言而喻。
香木货箱里的东西确如水兴所言,有祭祀所用之物,白幡明布,白烛白蜡。也有一些颜色艳丽的衣裙,看样式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材质又像是新做的。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具,皆是蜃楼市面上新出售的。
燕尘绝:“你口中的前辈是位女子?”
水兴满怀敬意道,“是。”
商贾一行,虽不明说,向来人们是看不起的,更遑论女子经商。燕尘绝不由露出鄙夷之色。接着又命水兴打开了其余的货箱,看查过后并无任何不妥。但他还是不下令收兵,仍悠哉悠哉骑在马上做一座雕像,阻拦他们离去。
宋远琦好话歹话说尽,偏燕尘绝理都不理。坐到这个位置上,平时谁不是万人捧的。今日受尽冷脸,宋远琦也来了脾气,冷嗖嗖道,“燕大人莫忘了,高家公子还在城里。若不是他的示意,下官能盖的了这个章?蜃楼未来明旨下令闭市,大人事情做绝了,到时候谁都不好交代。”
宋远琦在蜃楼时多受高为庸照拂,是实实在在的高氏门生。若不是多年前因花灯节查案不利被贬璃都,远离蜃楼高门多年,燕尘绝都快忘了他和高氏还有这层关系。
燕尘绝平素厌恶威胁,特别是这种不知死活的威胁。自以为巴结了棵大树,竟耀武扬威到了他面前。高氏如今效忠太后,他轻易动不得,处置蝼蚁他还是敢的。
燕尘绝故意道,“来人,把这商队给我押下去。宋远琦与外商勾结,意图勾连外敌,也给我押了。”
宋远琦哪见过这活阎王,直接动嘴下罪名,顿时面如土色。
水兴一见坏了事,当即大喊,“我商行可为将军提供良马百匹,货交于市。”
“等等”燕尘绝颇有耐心调转马头,“怎么交易?”
云昭之地战马良驹甚少,不比北獠之地战马良多。璃都是边境之城,若是云昭与北獠交恶,必是首当其冲。
昨夜战马发狂,燕尘绝为了大局射杀了数十匹。虽是权宜之计,但看管不利的罪责难逃。从长远计,没有战马良驹,一旦开战,面对战马上的民族,云昭必然是吃亏的。
从北獠进购战马,孕育本土优良战马一事向来是云昭所重。
十年前,云昭北獠联手败楚南于翎沧。当时云昭帝和北獠汗王结成同盟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战后北獠汗王从国中挑选百匹战马良驹进献于云昭。只不过战后不久,云昭帝病逝,北獠汗王死于政变。新继任的汗王并不承认此次约定,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一晃就是数十年。
这话刚出口,燕尘绝就觉得好笑,举国之力谈判尚且办不到的事情,他居然会轻信一介商贩。
水兴从容不迫道,“我三水商行向来言而有信,将军既然诚心想要,只要价钱足够,约定之期内,良驹必送于关内。”
燕尘绝本也无意难为商贩,只是今日来城内不太平,寻个由头出出气。今日气出的差不多了,心头也平和了些。更何况,三水商行的名号他始终是听过一些。如若不然,一开始知道他们出城立时便发落了,也不会亲自前来闹这一番。
燕尘绝:“购买战马一事,我会请旨上报朝廷。你是管事的?”他指着水兴,“我听闻三水商行做生意向来有规矩,杀人越货损害良心的不做,联系政客干涉朝堂的不做,今日一见,浪得虚名。”
水兴:“我商行历来不涉党争,不涉朝局是前辈留下的遗训,不敢不从。大人此言严重了。只是购买马匹物资,不是战时,有什么要紧。”
“不是战时,有什么要紧?”燕尘绝细细咂摸着这句话,忽然笑出声,绑着宋远琦回了璃都城。
——
众人过了铁桥,行过一广阔平原,前处无人家,天色渐晚就地安营扎寨。
夜色朦胧,月光如画如织。
一行数十人围着火把堆,围着货物辎重安静了下来。主营帐内,水兴水璟看着从白日起一直藏在香木货箱的木明棠皱起了眉头。梁饮雪紧跟在木明棠身侧。
在屋后纵火案发生后不久,水兴水璟找了宋远琦盖好章准备出府时,偶然听到了客栈里的伙计嘀咕。
“哎!奇怪,怎么这地上的火药浇了水味道反而变的清香扑鼻?”
三璜粉是一种产自楚南罕见的香料,此物味道与火药相似,遇水一时辰后清香扑鼻,经久不散。
水兴聪敏,当下明白那伙黑影演的这出戏就是为了逼迫他们尽快出城。对方苦心孤诣忙活这么久,又是在城内提前制造恐慌,绑架商贩,又是在璃都官府内毒害战马,为的就是能顺利出城。
木明棠想要混在商队里和他们一起出城,少不得要他们帮忙,干脆也就不藏着掩着了。从暗处走到了水兴二人面前。
水兴肚内本来满腹疑问,为何要找上他们?出城的目的又是什么?可在看见木明棠那张脸时,这些想法烟消云散,心头产生了一个更大的疑问——你是谁?
按照木明棠的计策,假借高氏向燕尘绝施压,再以战马良驹之事与燕尘绝做交易,水兴一行人果然顺利出城。
梁饮雪坦然面对两张满是凝重的脸,拱手感谢,将木明棠护至身后,“此番顺利出城,多谢二位。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水兴忽而对着木明棠稽首,目光灼灼,“我二人有些话想单独对这位姑娘说,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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