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扭过头，去自己房间拿了套衣服递给蓝桉：“那个、咳~可以去房间换……”
“哦……嗯”
接过衣服，蓝桉往自己房间走去。关门的一刹那，蓝桉褪去表面的天真。他倚在门后，琥珀色的瞳孔慢慢收缩。
刚才，王池的精神世界里闪出一个人影。时间很短，短到不到一秒钟，接着又消失不见。
这说明……精神疗愈师，精神力再强大也终归是人类，也有执着追求的事物，也是有入侵寄生的突破口的！
这个发现，让“异客他乡”的蓝桉，有了些安全感。
他快速换了衣服，整装好心绪，像刚才一样出门。
看见蓝桉出来，王池抬手准备接过他手里换下来的脏衣服。但被拒绝了。秉着不吃白食的规矩，蓝桉道声“不麻烦你”，主动接下了洗衣服的活。
“以后的衣服，都是我来洗”
蓝桉说的很真诚，但王池却之不恭地含笑。
因为洗衣服只需要按两次按钮……
现在洗衣服采用无水的二氧化碳技术，步骤是打开洗衣开关、展开衣物、放进清洗容器、按上开关。三分钟不到，衣服就可以洗完直接穿。
虽然动动手指的劳动，但如此好意，王池当然乐意接受。
洗完后，蓝桉眼神问王池放哪里，王池指指餐桌旁的一道门，说:“挂外面明天晒晒太阳更好”
蓝桉照他说的做。走进五、六平米的阳台，按下呈弧形轨迹的升降杆，挂衣服时，他看见楼外层那里有条没有封闭的通风口。透过这个小通风口，窥见天上有些厚厚的云层聚集，云层里还有撺来撺去的闪电。
要下大雨了！
太好了！！！
如果今夜能下雨，他就可以通过雨水，感知首领之子的位置！！
回到客厅时，客厅里不见王池人影，他走前几步，发现他已经在自己房间了。
王池的房门开着，从外面能看见他侧身坐在书桌前，正在屏幕前看着什么东西。
蓝桉迫切地等待下雨，他干脆先出去等，便和王池招呼:“没有其他事，我先睡了？”
王池听闻没有立即回答，转头对着蓝桉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待走近后，看见屏幕上的内容，蓝桉呼吸一滞。
那是当代人的基因溯源系统，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叫王钟意。
他的……人类父亲……
“你和你祖先长的很像……基因相似度也高，但奇怪的是，中间竟然没有一个血亲收录？怎么说也隔着10多代人呢？”
正常情况下，系统里显示代代血脉相连的宗亲。王池的界面，父系一脉有12人。若是查看全部有血缘的亲属，那庞大的支脉密密麻麻，就像茂密的树枝。
但蓝桉这里，就两个人。
“美洲现在乱的，连基因录入都出现漏缺了吗……？”王池喃喃不解，心想现下世道太乱，变化太快，也许是蓝桉的祖先们都恰巧没有被政府发现，也或是美洲官员被精神寄生，胡乱篡改了当地的人员录入也说不定。
他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转而又打开一张合照。
是王钟意所在的南极科考队。
照片拍摄于2026年，算下来……距今已有319年了。
科考队11人，分两排站立。他们穿着厚厚的橙色防风服，头戴黑色雷锋帽，照片上的每张脸神采奕奕。
王池盯着照片喃喃道:“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精神寄生入侵，我很有可能是个维修下水道的掏粪工……本来还想问，你宗亲有没有留下什么的东西，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了……”
蓝桉正出神，没听清王池说了什么。他的关注点，近乎全部在王钟意身上。
王钟意的样子，和母亲记忆中一样。用人类的话形容，就是帅气的青年才俊。虽然只是一张图像，但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孔，好像穿透百年时间，静静地回望自己。
300多年前，蓝桉戴罪而生。对于深海文明来说，就是灾难的开始。
而带来灾难的人，正是照片上的这一支科考队。
王池拿着笔杆指向王钟意和另一个人，另一人就是秋谷风，王池的祖先。
“好像秋谷风和王钟意他们两人的关系还不错，你确定没有，你父亲或者祖父留下来的东西吗”
王池所问没有人回应，他转头去看蓝桉。发现蓝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那神情就像在深深地回忆什么。
“蓝桉……？蓝桉……？”王池叫不应，直到抬手晃了下他的胳膊，这才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蓝桉像是失了魂一样问道。
王池：“……没什么，你刚刚愣神了？想亲人了吗？”
——想亲人了吗？
他问自己想亲人了吗？
自己的亲人，就是妈妈了吧。
想吗？
虽然她把戴罪的自己生下来，也还是想的吧……
在深海时，母亲是罪人。出生后的蓝桉自然是罪人之子。作为族中的罪人，他不配享有族人的关心。
“……想归想，但也习惯了” 他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睛低垂着。
王池不着痕迹地看在眼里，他拍了拍蓝桉的肩膀，安慰道:“我们的祖先是好友，我们相遇也是缘分。把这里当成家，不用拘束”
似乎想起了蓝桉刚才的话，接着道:“你刚才说要休息是吧”
“嗯”
“那好，去吧，洗漱的卫生间在里边”
“好的”
戴着眼镜的王池，不深望他的瞳仁底色，忽略掉那种似有若无的冷意时，倒是很像邻家大哥。
他刚想转身欲走，又听见王池在身后说：“用水得刷这个卡”
蓝桉接过:“谢谢，用完了把就卡给你送回来”
王池：“好”
卫生间空间狭小，但每个空间都得以利用。蓝桉挨个打开几个小柜子，中午在洗手池下方的柜子里，找到了干净的浴桶和洗漱用具。
浴桶很小，桶口直径大概30公分，这意味着只能拿毛巾沾水洗。但这还是富裕人家的生活条件，早几年一些贫穷人家，喝水都成问题，更别提洗澡了。
褪去上衣、裤子，剩下蓝桉**的身体。
卫生间里有面竖立的窄镜子，蓝桉走上前去。
黑色短发、双腿双脚……他弯身抚摸自己腿部内侧，劈尾成腿不留一丝疤痕，但当时所承受的剧痛依然历历在目。
他会一直这个样子了。
变不回鱼尾了……
蓝桉让强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过往的记忆，只当自己就是一个逃到玉京的人。
他快速洗漱完，重新穿好衣服，把身份卡拿去还给王池。
走进他房间，王池还像刚才那样坐在电脑前。只是又换成了翻阅一本年代久远的手写笔记。
“王……老师，卡放在你桌子上了”
王池抬头颔首，把笔记合上:“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跟我去学校”
“嗯……”
蓝桉转身回屋，刚收拾好床铺，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轰隆隆——轰隆隆——
床铺上方一米距离处，有一块长方形用于透光的玻璃墙。蓝桉坐起身，伸着头往外看。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像鞭子一样拍打窗户。
虽然外面风雨大，但好在金属墙体牢固。
就在这时，他听见隔壁的王池去洗漱了。
看准时机，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客厅的灯关了，外面一片膝黑。王池的屋门也是紧闭着，蓝桉快步向门口走去。
拿只鞋子放在门缝，防止自动关上。然后顺着回公寓的路线，来到巴车停靠的露天站台。
黑夜里，300多米的高空站点，倾天而泻的雨水似是要把人吞噬。蓝桉被浇的睁不开眼，口鼻灌了水呼吸艰难，加上浑身的冷意袭来，他有种莫名的恐惧。
是变成人类的身体后，对水的排斥？还是变成人后，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不适？
他扶住通往公寓走廊的扶手，然后抬脚，战战巍巍地往前走。
他来自深海，水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介质，可以传导气息、传导声音。
他屏住呼吸，打开脑中的松果体，松果体释放出远高于人类能听到的声音频率。人耳听不到，但蓝桉知道，是类似蛇类动物“嘶嘶”声。
这些雨水落在一切无遮挡的物体上，它们顺着高楼大厦，流向大地深处。蓝桉就可以通过水这种通讯介质，排查首领之子的位置。
若释放出去的超声频率，收到同样的声波回响，那首领之子的位置就确定了。若是没收到回响，那代表它不在那个位置。
在此之前，族人们已经翻遍了人类地表大陆，现在就剩亚洲部区的玉京市了。可偏偏不巧，他们竟然建立了隔空基因检测装置。深海族人不能进入，只能把自己这个有着人类基因的“异种”，完全改变成真正的人，潜伏进玉京秘密寻找。
水从上至下，蓝桉的感知也是从上到下。
一般离地面较远的上空是公寓楼，中间会设立方便人们生活的小诊所、幼儿抚育机构、家私公司、维修基站、警务局和空中交通服务机构；中层部分是一些权力单位，像市政府、建筑队、供电局、空轨交通局、市场监管局、金融单位，还有玉京大学；临近地面的部分，设立供水厂和众多原料厂……
蓝桉的感知就像一个分层扫描仪，沿着滑落的雨水从每座建筑顶部依次向下。源源不断的超声频率，以雨水为媒介，窥探每一处有生命迹象的位置。
大概过了十分钟，释放出去的超声频率终于有了回响！！！
蓝桉紧闭双眼，大张着嘴用于呼吸。努力探寻回响的位置。
自己所在的方位，向北背南。探测到的回响大约7、8点方向上，直径距离貌似有10公里……
蓝桉收回感知，睁眼望去。那个位置，是玉京大学所在的方向！
不过玉京大学面积那么大，定位太过模糊，还是需要进一步精确位置。
这么看来，自己还算幸运。进入玉京收留他的人，不仅可以负担他的衣食住行，还可以为他寻找首领之子提供契机。
长时间的高空淋雨，蓝桉已经浑身发冷。他移步到天幕下避开雨水。但避开雨水后并没有好受多少，于是赶紧往回走。
路上遇见了些在外游荡散步的人，都被蓝桉一身**的样子吓一跳。两个年纪烧大的人忍不住讲:
“欧呦～！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啊，要感冒了呀！！”
“赶紧回去喝点热水，捂捂汗！！”
蓝桉忍着发抖的身体：“……好”
回到王池家，入户门大开着，显然他已经发现自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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