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三人翻窗出了客栈。
晚上已经不似之前凉爽了,好像短短一天里夏天的气息就浓郁起来,偶尔有一声鸟鸣。三道身影迅速掠过屋顶,几次起落便见到了宫墙。
与安京皇宫一样是红墙黄瓦,整个皇宫耗时五年,与外围建筑、道路、城墙一道先后约动用了八十万人修建。传说的百万是个虚数,句芒说不过是彰显国力的一种手段罢了。陆沧云斜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居然还懂这个”。
句芒对此早已麻木,选择视而不见。
皇宫太大,从外墙上根本看不尽里面布局。陆沧云拿胳膊肘拐了拐句芒,仰仰下巴:“感觉到气息了吗?”
“到处都有。”句芒蹲坐在墙上细细感知一番,“但是都很淡,跟被什么阻隔住了一样。”
“或许是在地下?”殷长策说,“龙骨被掩埋在地下,而且先人又在上面继续填补、铺设,如今又翻新一遍,或许藏在地底下不容易被发现。”
“确实。”句芒点头附和,“这地方最早是用昆仑土填平的,昆仑土是神土,方寸就足以填平那个巨坑,气息独特且浓郁。他们要是藏在地下确实不好发现。”
“那就先找找下去的通道。”陆沧云拿扇子点点前方,“如果真如我们所想他们在打龙骨的主意的话,那么皇城建成如此模样也便说得通了。万年录里曾经记载过一种阵法,说以千年神骨为阵眼,合人、妖、魔之血,聚十万生魂为引,用以召唤被镇压的上古妖魔。大季师叔是上清最为精通阵法的人,这些他最清楚不过了。”
殷长策蹙眉:“十万?死去工人的魂魄不是已经都走了么?还是说要用城中百姓的?”
“我们白天在客栈时那伙计说最后一批约十二万的工人已经遣散离开,目前我们并不明确游魂到底有多少,那些在百姓眼里活着的人又去了哪里。”陆沧云道,“城墙最先建成,且规模太大,里面远远不止十二万人,所以那些尸体绝不会是他们。”
句芒接道:“我曾在来时路上打听过,东边那几座城里被征召的青壮年都没有回家。”
“师父说是十万生魂,因此不能是杀了人之后再取魂。若是以城中百姓为祭,未免人口太过杂乱、分散了些,而且这城现在只出不进,如此便可排除城中百姓这一点。”殷长策目光望向皇宫中最高的那座大殿,抬手指过去:“如果要将那些没有回家的人聚集在一起,以便容易控制并且有利于布阵,那么大概就要选择龙骨阵眼所在的地方了。”
乾元殿位于皇宫正中,作为主殿最为华丽巍峨。殿内金砖铺地,御座两侧立有六道雕有龙纹的鎏金玉柱,四神兽镇于四方,上方是蟠龙藻井,龙口中衔着一枚黑色的珠子。
句芒盯着那珠子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这个……是幽冥界的东西吧?”
陆沧云闻言跟着抬头看去,句芒解释道:“三大幽冥界除了昆仑还是原来的冥主西王母镇守,幽都山和度朔山的冥主都已经换了几任了,也因此需要一个核心来代替原来的古神,用以镇住其中难以计数的魂魄和鬼差。这珠子味儿太冲了,应该是幽都山的那颗。要是没了这个,那小冥主要有麻烦喽。”
“最会说风凉话的便是你了,句芒。”不等陆沧云和殷长策反应过来,那珠子忽然亮起来,薄雾似的光将他们笼罩在中间。幽都冥主玄天霁现出身影,模样竟然幼小得很,看上去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儿童。句芒见着一个比自己混得还惨的神高兴不已,兴冲冲道:“你这是被人偷家了?”
玄天霁哼了一声,小手指向陆沧云:“你上清中人带着魔族攻打我幽都山,夺我幽都至宝,封锁入口杀我鬼差,你如何交代?”
“这我还真没办法交代。”陆沧云拱手行礼,“晚辈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别谦虚,你辈分比他大多了。”句芒兴致不减,“他才几百岁,你都多大了。还有殷长策你也不用跟他行礼,你血脉可比他高贵得多……”
“你闭嘴吧!”玄天霁稚嫩白净的脸露出个堪称狰狞的表情,“当年你被西王母拒之门外跑到幽都来,我姐姐就不该给你开门!”
句芒:“可她还是开了呀。”
陆沧云见那小孩七窍生烟,招招手让殷长策凑过来,拿扇子挡着悄声说:“我终于见着比我还气人的了。”
殷长策:“……师父你,不气人的。”
他一时无语至极,昧着良心把陆沧云哄高兴,又瞄一眼在那吵架的一大一小两位神,心里只觉得神界和幽冥界离完蛋不久了。
“懒得跟你吵吵,你还是在汤谷当神兽的时候最招人喜欢。”玄天霁气得影子都变淡了些许,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说起正事:“我已经派出鬼差去将游魂聚集起来,并打通了几处入口,只是我无法离开幽都,若不是感应到你来了还真是束手无策。句芒,那两个修士实力不容小觑,皇城已经被围死,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要做什么,只是一旦那十万人被取生魂就糟了,看在我姐姐的份上,这次你帮了幽都,日后幽都必当报答。”
句芒急急伸出手:“欸你——”
玄天霁身影已然消失,珠子里的光也暗淡下来。句芒愣道:“你倒是告诉我那些人在哪儿啊……”
“既然差不多知道在地下,将这地掀翻不就行了。”陆沧云一撸袖子,作势要劈。殷长策忙抓住他的手腕,拇指抵在腕骨上悄悄摩挲两下。“师父,你这是要将他们埋了么?”
“我就是这样的莽夫?”陆沧云哼笑,“阿策你退一退,让你看看师父的本事。”
句芒抱臂退后准备看戏,殷长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沧云,随时准备在危险时出手。陆沧云将鸿蒙化为剑形,双手成剑指凝聚灵力在剑刃上重重抹过。长剑灵力盘绕流淌,在操纵下快速刻出繁复的符文咒法。句芒余光里瞧见殷长策发亮的双眼,说道:“我虽然没什么别的本事,但是勉强很会看眼睛。”
殷长策不语,句芒继续道:“眼睛是情感的载体,你这双眼里似乎藏了些旁的心思。”
“人本复杂,心思难猜。”殷长策并不看他,“大神还是少揣摩为好。”
句芒笑了笑,不置可否,却也沉默下来。
陆沧云结了阵,脚下踏空而起变指为掌将符文咒法拍向地面,低喝一声:“开!”
霎时罡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瞬间席卷整个乾元殿。蓝色灵息如漩涡般汇聚在他脚下,砖石在其中波动变幻,竟是渐渐淡化不见。陆沧云低头看见脚下黑洞,朝那边二人喊道:“走吧!”
殷长策与句芒随他通过阵法进入了皇宫地下。乾元殿似乎是个密道的入口,向下约半柱香时间后便踏上了实地,进入一道约摸四人宽的通道里。
殷长策突然出声:“师父,如若人真的在这里,皇宫已经建成数月,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秘境,幻术,灵力滋养,不吃不喝活上个小半年是没问题的。”陆沧云指尖点了簇灵火,观察着两边墙壁答道。“秘境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我们这里过了几个月,其中可能只有几个时辰,或者一两天。幻术会摄取生者灵魂制造幻境,只要施术者愿意可保灵魂在其中不死,他们只要生魂——即从活人身上取出来的魂魄,□□在取魂后腐烂是无所谓的,因此幻境也是一种方法。最后一种便不必我多说了吧。”
殷长策点点头:“我懂了,谢师父教导。”
“今天怎么这么懂礼貌了?”陆沧云摸摸他的头,“我们阿策聪明,一点就会。”
“墙要被你摸秃了。”在殷长策乖巧羞涩的表情和陆沧云慈爱的眼神下句芒凉嗖嗖道,“往哪个方向走?”
“这不得问你?”陆沧云对上他语气陡然转凉,“你感受感受哪里有人啊。”
句芒:“……行,我多余。”
嘴上说着,手却是抚上墙壁,青光自掌下向两侧延伸。句芒闭目感知一会儿,睁眼看向前方:“这边。”
在他们快速向那边移动时,陆沧云开在乾元殿中的阵法正缓慢消散,过了一阵那片地砖便恢复如初了。从大殿侧面走出两个人来,一人一身蓝衫,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儒雅,开口声音却带着一股子奇异诡谲之感:“他们下去了。”
另一人身穿白衣银衫,白绫覆眼,腰间挂一把黑色长剑,朝向阵法的方向道:“他们按计划进入地底,不正是阁主所希望的么?”
“确实。朝桐,你这师侄可真是不辜负我的期望啊。”
季朝桐摇头浅笑,嘴角就不曾落下过。“沧云自幼机敏好学,这种程度难不倒他的。这样也省了我们许多力气,不枉我故意将那些魂魄引回那村子,又由着那半神一路跟过来。”
蓝衣阁主又道:“不过我仍是不明白……你是如何确保他们会从怀宁到暨阳的?”
“我确定的不是这个。”季朝桐扭过头,向殿外走去。“怀宁出现魔族,加上阿烟现身,沧云必定不会不管不顾。加之青鸟心有执念灵识未泯,必会寻到沧云,如此玲珑心也自然会与殷长策融为一体,他会恢复部分记忆。上清与徒弟摆在面前,我只需帮他引个路,他自然就会来了。”
“这么说来,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啊。”阁主抚掌大笑,“朝桐,你果然擅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你不也一样么?”季朝桐并不恼,语气温和笑容依旧,“离开汤谷也是句芒自己的选择,你不过是某天不经意让他瞧见了人间而已。”
“人间确实比汤谷有趣,我没有害他。”阁主道,“不过如今他使我们事情变得顺利许多,甚至还帮你妹妹稳固了魂魄,这要说是……歪打正着了吧?”
“确实,阁主高明。”
“瞧你,又在打趣我了。”阁主目光落在他衣衫上,语气一转,带着些不怀好意地探寻道:“朝桐,事到如今,你何故还穿这身衣服啊?”
季朝桐抚了抚衣领,白绫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重复,又像是在坚持某种说法:“是阿烟喜欢,我便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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