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像指间漏下的沙,转眼就见了底。蝉鸣渐歇时,校园里又攒起了熟悉的人声,行李箱滚轮碾过路面的声响混着笑语,把沉寂了两月的日常重新铺展开来。课表排进日程,食堂的烟火气漫过走廊,连清晨的阳光落在教学楼台阶上的角度,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日子就这么踩着轻快的节奏,滑回了原来的轨道。
下课后的走廊还攒着喧闹,程迢也抱着书往楼下冲,眼疾手快地扫开了停车区里最后一辆共享单车。刚跨上车座,旁边忽然传来个清亮的声音:“同学,等一下!”
他回头,见是个抱着笔记本的女生,额角还带着点跑出来的薄汗,正是刚才在选修课上坐在前几排的柳清清。
“你好,”她指了指他的车,又往后瞥了眼空荡荡的停车区,“方便问下你要去食堂吗?”
程迢也点头:“嗯。”
“太巧了!”柳清清眼睛亮了亮,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边到食堂走路得二十多分钟呢,我实在懒得动了……你看,能不能载我一段?”她飞快地补充,“我给你扫码转点钱,就当付个车费?”
程迢也看了眼她怀里抱得挺沉的笔记本,脚撑在地上顿了顿,把车往旁边挪了挪:“上来吧。”见她要掏手机,又补了句,“钱不用了,顺路。”
巧的是,两人骑着车刚拐过教学楼拐角,正遇上迎面走来的云冉知和黄辞忧。程迢也微微弓着背,留意着前方的路,车座后的柳清清正低头拢着被风吹乱的刘海,两人都没注意到路边这对并肩而行的身影,自行车轻快地碾过落叶,带起一阵风,转眼就过去了。
黄辞忧眼尖,望着那辆自行车的背影抻了抻脖子,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云冉知:“哎,刚那嗖一下过去的,是你家程迢也不?”
云冉知的目光还没从远去的车影上收回来,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又没瞎,看见了。”
程迢也刚把餐盘塞进回收处,转身就撞见慢悠悠晃进来的云冉知和黄辞忧。黄辞忧冲他挤了挤眼,云冉知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捏着没打开的筷子,语气听不出冷热:“刚才坐你车后座那女孩,是谁啊?”
程迢也擦着手,没多想:“不认识,就下课时看到她没抢到车。我正好骑了最后一辆,想着她一个女生走路去食堂太远,就载了她一段。”
“哦。”云冉知拖长了调子,抬眼看向他,“那我呢?我从教学楼走过来,就不远,就容易了?”
程迢也愣了下,解释道:“你没跟我说你今天下午有课啊,我以为你在宿舍……”
“这是重点吗?”云冉知打断他,眉梢微微挑了起来,“重点是,你载了她。程迢也,你仔细想想,你载过我吗?就算你载过我,你觉得载她,合适吗?”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回避的认真,连旁边的黄辞忧都识趣地闭了嘴。
程迢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手里的纸巾被攥出了褶皱:“我都说了是顺便!就一段路而已,你非要揪着这点事不放吗?”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带上了点急:“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哪里对不起你了?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
食堂里的嘈杂似乎被这两句争执劈出个缺口,邻桌有人悄悄抬了眼。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像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一件“举手之劳”会被她追问到这个地步。
云冉知的声音反而沉了下来,目光定定地锁着他:“其一,我没过分。”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筷子包装的边角,“其二,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你就不能先认个错吗?”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小石子投进水里,在程迢也愣神的瞬间,漾开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涩。黄辞忧在旁边悄悄拉了拉云冉知的袖子,却被她不着痕迹地甩开了。
不远处的柳清清刚端着餐盘坐下,听见这边的争执声转过头,看清情形后脸一下子红了。她赶紧放下筷子走过来,手里捏着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往云冉知面前递了递,声音带着点无措:“对不起啊,这事怪我……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早知道就不麻烦他了。”
她把钱往前送了送,又补充了句,语气里透着点小心翼翼:“这两块钱,应该够付刚才那段路的钱了吧?你别生气了。”
钱被捏得温热,在食堂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程迢也皱起眉想开口,却被云冉知一个眼神制止了。
程迢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喉结滚了滚,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疲惫:“我知道人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他避开云冉知的目光,往食堂门口瞥了眼,“现在不想吵了,没意义。”
说完他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沉了沉:“我先走。等你冷静下来,想明白了到底在气什么,我们再聊。”话音落,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就往门口走,步伐比来时快了不少,背影透着股说不清的闷。
等程迢也和柳清清都走远了,黄辞忧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看着还在出神的云冉知:“好啦,人都走了,事儿也说开了,你刚才是不是有点太较真了?”
云冉知戳着碗里没动几口的米饭,声音闷闷的:“我也知道可能是小题大做……”她顿了顿,指尖用力到泛白,“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一想到那个女生坐在他身后,手可能还扶着他的腰,我心里就像塞了团乱麻,怎么都顺不开。这坎,我就是过不去。”
黄辞忧叹了口气,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恋爱里的人啊,心眼都跟针眼似的。不过说真的,程迢也那性子,你指望他这会儿能懂你这点别扭,估计悬。”
程迢也推开门,张昊就扑上来扯他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老程,你可算回了!我爸暑假的时候和桃西起冲突,把人都气跑了,到现在我都不敢见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我现在该咋办啊!”
程迢也被拽得踉跄,看着张昊通红的眼,想起食堂里云冉知委屈的模样,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你之前不是说不敢让她见你家样子?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张昊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抓着头发重复:“我也不想啊……我以为我爸能收敛,谁知道他一喝多就犯浑,对着桃西大吼大叫。”
程迢也坐到床边,想起云冉知攥着两块钱时的执拗,突然明白张昊的无措,叹了口气:“你躲着解决不了问题。阮桃西要是因为这事就否定你,那这段感情太脆弱;但要是她在意的是你,你就得让她知道你的心意,也得让她看到你面对这些的态度。”
张昊猛地抬头,眼睛里还泛着水光:“可我现在去,她会不会更讨厌我?”
程迢也踹了踹床腿:“你要是一直当缩头乌龟,才真会把人作没。就像我和云冉知,要是我不主动把事儿说开,光让她猜,早闹崩了。”
阮桃西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望着眼前局促又认真解释的张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衣角。
张昊眼神带着恳求和忐忑,语速又急又快:“上次的事……实在让你见笑了。我爸他就是脾气暴,一上来就收不住火。”他停顿几秒,像是鼓足勇气,“但你别怕,要是往后……要是我们真走到结婚那步,我肯定和你搬出来单过,绝对不让你跟他们起冲突,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阮桃西望着他,睫毛轻轻颤动,唇瓣动了动,却没立刻回应。
张昊心里“突突”直跳,又忙补充:“我知道说这些有点早,可我是真在乎你,不想因为家里这些糟心事,把你推远……”话尾的颤音,在夏夜温热的风里,晃得人心尖发软。
阮桃西望着路灯下张昊紧张的脸,想起那天他爸摔筷子的蛮横,也想起他护在自己身前时绷紧的脊背,沉默许久,才轻声说:“张昊,我不是怕和长辈相处,是那天你爸动手时,你……”她别开眼,没说出口后半句——“你连句话都插不上,我看不到我们能走下去的底气” 。
张昊瞬间听懂未尽的意思,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攥紧,额头冒出细汗:“我知道那天我没护住你,是我没用……但我想努力,努力让你能信我,信我们能一起把日子过好,你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
宿舍区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阮桃西望着他发红的眼,终于轻轻点了头 。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顾钊明和程迢也面对面站着,两人都紧紧盯着导师,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
导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顾钊明率先打破沉默,他向前跨了一步,挺直脊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导师,我在这学期主导的几个项目中,成果显著,论文也已经在业内颇具影响力的期刊上发表。这个推免名额,我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说着,他把一叠厚厚的材料放到桌上,里面是他的研究报告、论文发表证明。
程迢也不甘示弱,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迎上顾钊明的目光,又看向导师:“导师,我承认顾钊明在学术成果上有一定成绩。但我在实验过程中,解决了几个关键的技术难题,推动了整个项目的进程。而且,我在创新思维和团队协作方面,也得到了组员们的一致认可。”程迢也从包里掏出自己整理的难题攻克报告,还有组员们写的评价材料。
顾钊明眉头一皱,语气变得尖锐起来:“解决几个技术难题,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怎么能和我实打实的学术成果相提并论?”
程迢也的脸涨得通红,反驳道:“学术成果固然重要,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难道就不值得考量吗?你不过是在吃老本,没有真正的创新!”
两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导师皱起眉头,猛地一拍桌子:“够了!都给我冷静点!这个推免名额,我会综合多方面因素慎重考虑,你们先回去。”
顾钊明和程迢也这才住了嘴,两人都阴沉着脸,转身走出办公室。刚出办公室门,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
傍晚的器材室光线有点暗,顾钊明刚跨进去,管理员就摊了摊手:“同学,最后一个篮球刚被借走咯。” 他顺着管理员目光看过去,居然是程迢也,手里正抱着球往外走。
程迢也抬眼撞见他,挑了挑眉,晃了晃手里篮球:“这么巧,那就只能说抱歉啦,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点笑,“要不一起玩?总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
顾钊明盯着他,片刻后扯了扯嘴角:“行啊,这机会难得,可不能委屈了我。” 两人并肩往球场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谁都没提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争执,可空气里那股较劲的味儿,半点没散 。
刚到球场,顾钊明就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语气熟稔地喊:“你们几个赶紧来球场,带点劲的!”挂了电话,他冲程迢也扬了扬下巴:“人马上到,省得说我欺负你们人少。”
程迢也正和张昊拍着球热身,闻言没接话,只是往场边看了眼——张昊刚才还蔫蔫的,这会儿倒来了精神,大概是想着打完球能顺路去女生宿舍楼下等阮桃西。
没几分钟,三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跑过来,都是跟顾钊明一个宿舍的,见面就勾着他肩膀笑骂,一看就是常凑一起的兄弟团。顾钊明指了指程迢也他们:“分两队,输的请客买水。”
程迢也把球抛给张昊,活动着手腕:“行啊,输了可别赖账。”
分组时顾钊明特意跟程迢也岔开,选了两个个子高的队友,摆明了要较劲。张昊攥着球站在程迢也身边,小声嘀咕:“他们看着挺能打的啊……”程迢也拍了拍他后背:“怕什么,输了我请,赢了让顾钊明出血。”
哨声没吹,顾钊明已经带着人抢了球往篮下冲,动作又快又猛。程迢也眼疾手快地截下来,传给张昊,两人配合着往对面场跑——场边的风里,除了汗水味,还飘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比头顶的太阳还烈。
最后一个球落在顾钊明手里时,他几乎是带着股狠劲往篮下冲,程迢也斜刺里追上来,起跳的瞬间两人胳膊肘撞在一起,闷响在喧闹的球场里格外清晰。
球脱手飞了出去,擦着篮筐滚到场边。
“哨——”张昊跑过来当裁判,扯着嗓子喊,“出界!我们队赢了!”
顾钊明喘着气弯腰扶膝,额前的汗滴在地上洇出小水点,抬头时正好撞见程迢也被张昊勾着肩膀笑,那股子不服气像野草似的往上冒。他直起身,把湿透的T恤往头顶一撸,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行,愿赌服输。”
场边忽然传来女生的笑语声,程迢也投篮的动作顿了顿,转头就看见云冉知她们三个走过来——云冉知手里还拎着个帆布包,黄辞忧正指着场上笑,阮桃西则往张昊那边望了眼,脸颊有点红。
“哇哦,刚那球帅啊!”黄辞忧率先喊了一声,冲程迢也他们挥挥手,“我们路过就听见动静了,打得够激烈的啊。”
云冉知的目光在程迢也汗湿的T恤上停了半秒,又移开去看顾钊明那边,语气淡淡的:“看来是分胜负了?”
张昊一看见阮桃西,刚才打球的累劲儿全跑了,挠着头往场边凑:“我们赢了!顾钊明请客买水呢。”
阮桃西抿着嘴笑,递给张昊一张纸巾:“看你满头汗的。”这一下,连顾钊明的兄弟团都开始起哄,吹着口哨打趣。顾钊明拧着眉头灌了口水,没吭声,却在瞥见程迢也往云冉知身边走时,故意把空水瓶往垃圾桶里一扔,响声格外脆。
程迢也抓着毛巾擦着脸,几步走到云冉知面前,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眼神却亮得很,带着点没褪去的少年气:“阿冉,待会儿去逛夜市不?”
见她没立刻答,他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不知道你这会儿……冷静下来没?”他挠了挠后颈,耳尖有点红,“我给你认个错,那天在食堂是我太急了。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喉结轻轻动了动:“我想亲你了,行不行?”
黄辞忧在旁边“哟”了一声,拉着阮桃西往远处挪了挪,故意给他们留了点空间。云冉知垂着眼,指尖卷着帆布包的带子,过了会儿才抬眼,嘴角藏着点绷不住的笑意:“谁要你认错了。”
程迢也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就被她拍开:“先去洗把脸,一身汗味。”话虽这么说,脚步却已经往校门口的方向挪了。
顾钊明刚把空水瓶扔进垃圾桶,转头就看见黄辞忧正抱着胳膊看戏,扬了扬下巴冲她走过去,语气带着点随意的好奇:“哎,美女,问下——刚那俩,程迢也和那个女生,是一对啊?”
黄辞忧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不远处并肩走着的程迢也和云冉知,程迢也正低头跟云冉知说着什么,侧脸带着点难得的温顺。她弯了弯唇角,故意拖长调子:“不然呢?没看见程迢也那眼神,恨不得黏人家身上?”
顾钊明“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两人背影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的纹路,没再说话,只是眼底那点刚褪去的较劲,不知怎么又悄悄冒了点尖。
顾钊明望着程迢也和云冉知走远的背影,手里的空瓶被捏得变了形。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凭什么从进实验室抢项目资源,到刚才球场上那记绝杀,程迢也好像总能压他一头。现在连女朋友都是这样,刚才云冉知看程迢也的眼神,那种藏不住的柔软,是他从未在谁眼里见过的。
一股莫名的火气顺着脊椎往上窜,顾钊明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冷硬的笑。抢名额他没输到底,抢女人……未必就不行。
他盯着云冉知的背影,心里那点念头像藤蔓疯长:程迢也,你在乎的东西,我偏要试试能不能抢过来。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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