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离开后，总裁办公室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牧年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许久未动。那份签好字的文件静静躺在桌角，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而是有些失焦地停留在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周屿的清爽气息。而指尖，那短暂触碰带来的微凉触感，奇异般地尚未完全消散。
“……牧年……”
他将笔尖朝向自己，笔杆稳稳地递过来。动作流畅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这两个画面，如同两部故障的放映机，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那个称呼，他曾以为是年轻下属不知分寸的冒犯，是令人不悦的越界。可刚才那个递笔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深入骨髓的熟稔。那不是模仿能带来的自然，那更像是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本能。
为什么？
一个入职不过数月、交集仅限于工作的新人，为何会拥有这种仿佛了解他一切细微习惯的本能？
还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最初的会议上，是带着紧张和某种灼热的光芒；被他斥责后，是难以掩饰的受伤和苍白；而最近……那里面沉淀下来一种他看不懂的沉静、专注，以及一种……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东西的、深切的悲伤。
这一切，都太矛盾了。
沈牧年的眉头深深蹙起，一种久违的、脱离掌控的感觉悄然滋生。他习惯于洞察人心，运筹帷幄，却唯独看不懂这个叫周屿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桌面，最后，定格在书柜角落那个歪扭的陶瓷杯上。
那个杯子……
他为什么会留着这个丑陋的、与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的杯子？
记忆深处关于这个杯子的来源，是一片模糊的空白。他只隐约记得，它似乎很重要，重要到即使他忘记了它是如何来到他身边的，也从未想过要丢弃它。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沉默的、必须被守护的誓言。
此刻，看着这个杯子，再联想到周屿那不合常理的熟稔举止，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完全排除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这个周屿，和他遗忘的那段过去……会不会存在某种关联？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慌。他排斥任何试图窥探他过去的人，更抗拒这种仿佛被人从暗处注视着、了解着一切的感觉。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的人群。城市的繁华与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只剩下无声的光影流动。
他试图驱散脑海中周屿的身影，以及那些混乱的思绪，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那个年轻人，像一颗投入他死水般心湖的石子，不仅激起了涟漪，似乎还搅动了一些沉淀在湖底、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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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部办公区。
周屿坐在工位上，看似在整理文件，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沈牧年那个怔忪探究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知道，他冒险成功了。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响了沈牧年紧闭的心门。虽然门并未打开，但至少，门内的人，听到了声响。
这让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但同时，他也更加谨慎。他知道，此刻的沈牧年必然充满了困惑和警惕。任何过度的举动，都可能被他视为别有用心，从而将刚刚裂开一丝缝隙的心墙重新加固。
他不能急。他必须比之前更有耐心。
接下来的几天，周屿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正常”。他专注于工作，与沈牧年的接触严格保持在下属与上司的界限内，甚至比之前更加注重分寸感。仿佛那天在办公室里那个带着微妙熟稔的递笔动作，真的只是一个无心之举。
他的这种“恢复正常”，果然让沈牧年审视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周屿能感觉到，那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不再是单纯的评估工作，而是带着一种隐晦的、连沈牧年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探究。
这天临下班时，周屿收到了一条来自沈牧年内线电话的指令，不是通过陈姐转达。
“周屿，”沈牧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稳冷冽，但周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细微停顿，“明天上午，你跟我去一趟‘晨曦地产’，现场勘测。九点，地下车库。”
不是询问，是命令。
但这是第一次，沈牧年点名要他单独跟随外出工作。
周屿握着听筒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潮却在瞬间澎湃如海啸。
“好的，沈总。”他听见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周屿缓缓放下听筒，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映亮了他眼中那簇重新熊熊燃烧起来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单独相处。
走出这座冰冷的写字楼，脱离这个纯粹的工作环境。
这不再是隔着会议桌的遥遥相望，不再是恪守分寸的公文往来。
这是一个全新的战场，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沈牧年，你终于，主动向我走近了一步吗？
哪怕这一步，可能仅仅是由于工作的需要。
但无论如何，缠绕在他们之间的命运之线，似乎终于被拨动了一根至关重要的弦。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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