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在硬板床上惊醒时,冷汗把背心糊在了脊背上。
梦里还是小时候,爷爷临死前枯枝似的手攥得他腕骨生疼。老人喉咙里滚着破风箱般的喘鸣,每说半句就要咳一口血沫。
“...别碰...地下埋的东西...“
“...尤其是...“
虽然最后那句话没说完,老爷子就走了,但他知道,爷爷是不想让后代重蹈自己的覆辙。
总而言之,应当是爷爷去世前还心存对考古的怨恨。
但他没听爷爷的话——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对爷爷房间的书本工具兴致盎然了,他改不了。
楚瑜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早,但也很快就要天亮了。
他把手机反扣在枕头上,那口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好像还堵在嗓子眼里。他闭上眼睛,再次进入了睡梦,直到昨天晚上定的闹钟响起。
任见愚选的餐馆是一家老店,藏在淮阴巷子深处,木招牌上的“沅江鱼馆“四个字甚至都褪了色。
许芷蘅也受邀前来,她坐在窗边剥盐水花生,指尖沾着薄盐粒,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老板说这店开了四十年了,有很多外地人到淮阴来,到这儿都点他们的鱼火锅。“
任见愚笑道:“那咱们这次也是有口福了。”
八仙桌中央架着炭火铜锅,红汤翻滚间沉浮着洞庭银鱼。楚瑜用长筷夹起一片鱼腩,汤汁顺着筷尖滴在瓷碟上,晕开晚霞般的橙红。
“来,尝尝这个。“任见愚把蘸料推给爱徒闻砚,“他们家秘制的剁椒,用了三年时间才陈好的。“
“抱歉,老师。“闻砚用酒精棉片慢条斯理地擦拭碗沿,“我对辛辣物、腌菜……很多东西过敏。“
楚瑜的筷子停在半空。他想起昨天在西坡,闻砚检测青铜鼎时戴的医用手套——瑞士格莱德公司定制款,盒盖上印着“过敏专用“。这少爷连碰文物都要防菌隔敏,却死活要挤进这个泥浆满地的项目。
在场不知有几人吃得食不知味时,任见愚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停下了筷子。
“明天带着鼎回京。“任见愚突然宣布,“所里腾出了3号恒温实验室,可以对鼎做深度检测了。“
铜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众人表情。许芷蘅应了一声,丝毫没有影响她下筷子的速度。
而闻砚的筷子磕在骨碟上发出清响,他抬起眼,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老师,我不会退出这个项目——我可以是二作。”
楚瑜手里的竹筷“啪“地戳向桌面,裂开了一条细缝。他不喜欢闻砚的傲慢,但他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加入。
食到中途,两人依次离席去上厕所。
楚瑜拧开水龙头时,薄荷味洗手液正顺着闻砚的腕骨往下淌。泡沫漫过银质袖扣,在镜面折射出星芒般的碎光。
“你们闻家缺这一个项目?“楚瑜抵住门框,“还是说你们打算用这鼎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镜中人扯下纸巾擦手:“见不得光?比如你爷爷没烧完的那些'巫术笔记'吗?“
“你用我爷爷激怒不了我,至少我知道——“楚瑜逼近一步,“不是自己的东西,沾了手会烂骨头。“
“是吗?”闻砚突然转身。
两人鼻尖相距不足十公分,楚瑜几乎能看清他瞳孔中反射的自己的倒影。闻砚睨着眼前人,轻嘲道:“之前你被《考古学家》拒了的那篇论文...“他的声音像冰锥般凿进楚瑜的耳膜,“被拒原因是什么来着?“
闻言,楚瑜的眼皮微颤。
……过度依赖考古研究者楚天问生前的未验证假说,缺乏创新价值,且缺少实证。
艹,这该死的姓闻的简直是属兔子的,这么会扒洞,简直把他的信息找得事无巨细。
见楚瑜神色不悦,闻砚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慢悠悠擦过手,将纸巾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了。
楚瑜鼻头不自觉地一动。
几不可闻的中药味随着闻砚擦肩而过的动作弥漫开来,其间还混着一丝丝铜锈般的腥气。
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聚餐后,楚瑜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他的行李箱摊在宿舍并不平整的水泥地上,像个咧着嘴的破□□。楚瑜从最底层抽出个烧了半边的旧式笔记本,没被烧到的另一半封皮也被磨得起了毛边。
他盘腿坐在地上翻页。泛黄的纸脆得像苏打饼干,钢笔字晕染成灰蓝色:
“7月16日晴
硒矿层发现怪异纹路,所里人来取样。取样的工作人员说像只飞鸡。”
字迹在这里被狠狠划破,纸背透出下一行更潦草的记录:
“晚8点接到通知:项目永久停摆。呵!破除迷信!”
楚瑜摩挲着“迷信“两个字。小时候总看见爷爷半夜在阳台烧东西,火光映着老人通红的眼睛。有次他偷藏了张烧了一半的纸片,上面画着半个大鼎的图案,背面用钢笔写着几个大字:“X巫祭器”。
楚瑜合上笔记,心中念道——
爷爷啊爷爷,请保佑我吧,让孙儿超过你,让我未来做出一番成就,为你我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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